我闻言向?地面远处望去,视野之中, 小镇建筑虽然还在白昼般的光亮中,但确实渐渐蒙上了一层黯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 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似乎小镇的黑夜是某种具现?出形体的东西,不是通过时间流逝, 也不是通过光线明暗的变化来自然转变,而是像一块脏兮兮的灰布一样,直接突兀地浮现?, 并且覆盖下来, 距离越来越近。

伴随着?这?种让人很不舒服的黯淡, 这?一次,连我都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就在我们下方,确实离得非常近, 近得我能?清楚听到其中幽微的变化。

那是一种……很空洞的声音。

这?里的“空洞”是字面意思?,我找不出更好的形容。就好像是有残留的风在经?过什么地下的腔隙甬道,而且空腔是四通八达的。因此那种空荡荡的回响正在叠加起来,逐渐放大集中传递到地表上来。

那是什么?我有些糊涂了。

原以为是什么邪祟怪物在逼近,但此时,直观却?又反常理地,一个答案似乎在说:

“地下在变空。”

因为变空,漫长而曲折的空腔就依次出现?,就像下面有一个硕大而静谧的太阳,投放出无数光芒,那些光芒交错所到之处,所有泥土和岩石都在无声融化消失,变成了一道一道长短不一的通路。

随后,另一个声音才加入进来变得可以分辨。那是一种不规律的刮磨声,像是某种庞大、沉重、有钩爪的活物,在消失的泥土和砂砾里,沿着?这?些新出现?的通道在生疏地向?地表爬来。

它是有目标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恐惧,不是焦躁,是强烈的倾诉欲,伴随着?大量我不应该知晓的地底细节全部涌入。

神使鬼差地,我就道:

“没事,哥,我们下去吧。我知道下面是怎么回事,它是来接我们的,不会对我隐瞒什么。”

张添一沉默了一瞬,“……有东西来接你??'导游'?”

我一惊,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张了张口?,自己也无法解释。

但面对危险的预警本能?在离开月台小楼后,失控一般快速膨胀,此刻我莫名?有些焦躁,感到不能?再做拖延:“走,先下去,来不及了。”

短暂的一秒后,张添一翻身带我落地。

地面的抖动加剧,肉眼可见地,地面上的一颗颗碎石子开始跳动。

四周的灰败黯淡在飞快加剧,我一咬牙,强行拽过张添一,就问他:

“哪里的水泥比较薄?我们必须赶紧到地下去。”

话没问完,地面猛地又是一震,张添一道了一声不好,死死按住了我的双耳。也就是同时,嗡一声,某种尖锐的啸叫从地下爆起,猝不及防之下,我一晕,只觉得鼻子和耳朵里都是一热。

接着?,眼前也是一痛,视野之中天旋地转,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浮动、闪烁,所有我们目光能?看到的地方,光亮在扭动,小镇那些建筑全都在扭曲变形。

巨大的裂缝在月台蔓延,撕碎了水泥地表,大半个月台直接轰然塌陷。

这?一下来得突然,脚下一空,我整个摔落,骤然失去平衡。撞上一同下落的碎石,我后心一痛,仓促大喊:“张添一!”

混乱之中,一只手在上方猛地抓紧了我的小臂,惯性扯得我们两个人都往下一沉。飘扬的烟尘里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四面八方的震动和刮磨声还在逼近。

“哪一个?!”

张添一趴在残余形变的月台上低喝问,我胡乱指了一个方向?,大喊不管了,就感到整个人被用力一荡,径直甩飞出去。

他也纵身跃下,这?次超人也来不及赶过来接住我,只听一声低头,我条件反射抱头蜷缩,就感到周围一凉,整个人顺势滚落进一个地裂空腔之中。

再轻微一声响,张添一也跳进来,把我从地上拉起。

我这?才有空用力去揉眼睛,感觉全是灰尘,惊魂未定起身望向?四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手机的照明灯被打亮,四周的震荡还在持续,头顶不停有灰尘抖落下来,落得我们满身都是,但此时,放眼望去,我整个人都呆住了,似乎听不到任何声响,也感觉不到任何变化。

不知何时,头顶上方,本该是月台的地方,已经?完全被一种实质化的黑色压住了。

往日常常有人形容夜晚到来,用得是“夜幕降临”,用幕布来形容变化。

此刻,不是比喻,而是实际意义上的,某种黑色的、凝滞的、黏重的东西,海水一样倒扣在整个上方。确实就像一张无法理解的绒状幕布,把地表上的其他轮廓都消解吞没了。

而在地下,一个又一个球状的空洞,好像巢穴一样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曲折而狭长的地裂连接其中,如同绳索一样将那些空洞串在一起。我和张添一此时就在其中的一个小小空洞中,人的形体在此处微如尘埃。

而承托起所有球状空洞和地基,使得小镇不至于彻底塌陷的,是某种我十分熟悉的金属光泽。

我顺着?那些反射手机照明的光亮一路看去,是无数条榕树的气生根,巨蟒一样穿梭,比小楼之中那不过十几米的树体要庞大无数倍,在地下纵横织成了一道坚韧的巨网。这?些球状的空洞就好像是上面附着?着?的一颗一颗的减震泡沫一样。

“……今天的风暴太大了。”

一个声音说,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张添一,此时心神被震慑的我居然恍惚间无法分辨。

只是听着?那个声音说:“往常榕树消化不了,就通过分散将冲击力导入到地下。但这?此,震荡波已经?超出了机构能?消解处理的范畴。所以,月台塌了。”

差一点,我看着?那些气生根汇集的中心,后怕的冷汗打得背上湿透,心说就差一点,月台如果全塌掉,小楼毁了那就完蛋了。

手机的照明有限,但到处还在隐隐晃动,我还是很快发现?: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一部分金属铸成的中空气生根和球状空洞也被摧毁了,我们身处的这?一块就几乎开裂成两半,但中心位置还相对完好。

就是在那个位置,先前不停呼唤我的刮磨声,正卡在那里,取代?一根断裂大半的气生根,与四周的震荡角力。

正是通过金属气生根中空的管道,那个刮磨声意外地分散到了四面八方,让我无法分辨定位具体位置,才会胡乱指路和张添一落到了一边。

那种类似钩爪一样的声音,是有无数半棕灰半鲜红的肉质树根,从破烂的铁皮中延伸出来,不停在晃动中抓附攀爬。

但一块沉重的水泥台板正砸落下来,死死压在上方,使得整个车体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