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甲看我,瞳孔放大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完全无法相信。
“借来的,还是借来的。”我再次长叹,冲他笑笑,知?道他放心不下,会立刻去?保护芮芮。
“这里?没有,就向八年前?借。八年前?还没有,就向十六年前?借。”
“总有一个地方,会有这么一种孩子,她们没有什么亲属和过往,即使长大后也和这个世界没有太多联系。因此即使无声?无息被榕树借走,也不会因此造成什么差错。因为,她一定还会在必要的时间点上?回来这里?,达成归还。不至于出现时空逻辑上?的太大错漏。”
“就像周听?卯是八年前?在这里?暂时离开了一部分,最终我们来了,他和我告别之后进入深潜,最终是回到八年前?的那?个暴风雨之夜,回到青石和神妃之中。对于时间来说,他的离开和归来都是同一个时刻,因此他才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为了不至于出现时间闭环上?的漏洞,我们也要保证把芮芮安全送回她原本的位置,让她在十六年之前?回到自己?正常的人生?轨迹,直到十六年后她安然长大,然后被我们带到这里?。”
我认真看着小队长,他也看我,冷汗完全冒了下来。
“有个问题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但总是历险遇事,没有机会拿出来提。”
我说:“张甲,队伍里?为什么没有女孩子?除了营地的队医大姐,我只见过高六一个女孩儿。我不觉得咱们队伍还会讲那?些老古董裹脚布的东西,觉得女孩儿不行。”
“……年纪小的是读书去?了。”他张了张口,声?音无比沙哑和艰涩,夹杂着些许欣慰。
“家主婆婆说,下地都是阴损的腌臜玩意儿。外面世界那?么大,让她们好好读书做人,出去?晒太阳。”
“其他的,大多是去?经营我们对外的生?意,接洽和世俗的对谈协作,也包括一些私人医院和金融产业。
张家要运转,实在需要很多基础支持。我们的装备和车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需要有人在世俗中为我们支持,也给我们做好调度把控,避免高人一等失去?人性?,渐渐就脱离这个世界。相比之下,其实她们才是张家的骨干。”
“高六是……她是毕业了,拿了奖学金在过暑假,临时偷偷跑来跟我们报喜,就硬是帮忙做点事,才只领了个副队的名头?。
本来陷坑的事要不是很多人无意中就中招了,我们那?天也是要撵她回去?继续读书深研的。
耳机……我们用的这几个骨传导耳机,这种时髦货还是她硬要用奖学金给我们换的,说老物件她不放心。”
“野猫和高六是兄妹”,我又说,“但在陷坑里?,野猫对这个妹妹有些太患得患失了。就好像他知?道这个妹妹原本就不是属于他的家人,所以一下乱了方寸。”
张甲的呼吸顿了顿,这次声?音完全在发抖。
“……张家的孩子,基本都是弃婴和流浪儿。野猫和高六也是。”
我点头?,拍拍他的肩膀。
这次不需要在托付什么,我转身走进山洞之中,十分放心,脚步轻快。
阴冷的山洞走道果然不是很长,我走着,许多“我”见到的画面,此时再一次全部浮现,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往事之中深潜。
第一个画面,张添一告诉我,周听?卯是因为这个山谷暂时摆脱了陷坑,但也因此支付代价,遗忘了许多事。
失忆,暂时离开山谷的人会遗忘在此发生?的事。
第二个画面,是女导游在黑暗中,牵着“我”在急跑,一只手?抱着芮芮,一只手?用力?地握紧了“我”,不,高六的手?。奔跑中无论多么疲惫,她也没有松开手?。
而高六,这个向来独立得有些孤僻的人,也一刻没有拒绝,只是顺从本能和她一同亡命。
第三个画面,是我见到沉睡受困在“神妃”体?内的高六。
四?周那?些苍白的脸,一碰一碰的,低下头?去?,好像在吻她的额头?。
受困的人里?,没有始终安然不被寄生?的芮芮。
痛苦的高六双目紧闭,她喃喃地恍然说:“原来……我,是我。”
接着,记忆再度深潜。
第一个画面,方獒说陷坑之中发现有四?具尸体?。我去?后,却又看见了一具女尸。
而队伍里?,除了临时放假来的高六和那?名女队医,似乎从来没有其他女性?参与下地。
第二个画面,是那?具女尸被泡得浮胀发白,她身上?的衣服也破碎了。
高六脱下自己?的外套,给那?女尸披上?,维护她死后的体?面和尊严。
因此,我才会见到外套后,误以为是高六出了事情。
第三个画面,是那?些尸体?体?内的小袋子。
袋子里?是金属碎片,是小队长他们装填放进去?的,但那?袋子很奇怪,泥土之中,夹杂着好似枯掉的树根又好似虫豸蜕皮的东西。
当时我搓了一下,还腹诽说让人拿着就觉得手?背发痒。
可?是,陷坑本质是负责孕育的胎宫,陷坑的地道土壤也证明了,其中除了暂时没有被消化掉金属碎片,什么都没有。
那?这些像是树根和蜕皮的东西是哪儿来的?
是女尸自己?身上?带的。
她从山谷之中短暂走出来过,体?内寄生?了榕树和栉水母。她通过闪烁,往过去?和未来同时看去?,看到了以后同样被困的周听?卯,也看到了周听?卯以前?曾经在的队伍。
通过栉水母在时间上?巧妙的神迹,她意外找到了一直等待的人。
所以,她找到了营地,找到了闫默那?只队伍,一起下了陷坑。
作为陌生?人或许难以取信闫默这样的人,但有闪烁中曾经看过的画面,她的能力?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
八年后的伙计们可?以因为能力?接纳我这个陌生?的顾问,自然也愿意暂时信赖八年前?犹如先知?的她。
是她,提出要做一本家庭姓名登记表,是她,涂鸦画下了那?些火柴小人给我留下启迪的线索。
地宫就是她为离开的那?个自己?找的终点。
她最终死去?,被埋在土里?,埋在蓄水池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