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抬眼，看见相曲鬓角发丝凌乱，伸手替他挽到耳后。他以前总是独来独往，面对强敌也是小心谨慎，可是现在有相曲在他身旁，他就不再是一个人独自面对。

云昭笑道：“因为你会护着我。”

姜绥咳嗽一声，他们二人一起回头，发现霸王蛟趁着无人关注，正打算悄悄从地面裂缝逃走。

阿七得了姜绥的命令，快步上前一下捉住了霸王蛟的尾巴，这个曾经雄霸一方的恶蛟连阿七的手掌也无法逃出，蜷缩成一团惊惧万分地看向阿七。即使修为全失他仍有重来的机会，可若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我回去之后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做坏事。各位大人还请饶我一条小命。”

姜绥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有些事情想问你罢了，若是你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我自有重谢。”他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身后尾巴偶尔甩动一下，“这里面的丹药想必足够你重筑金丹。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姜绥这张狡猾的狐狸脸实在无法令人信服，霸王蛟迟疑地看向姜绥，回了一句“多、多谢大人”，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裂缝逃走，生怕晚一步就要被狐狸捉走当下酒菜。

姜绥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若是我也和相曲道友一样，长着别人看一眼就深信不疑的脸就好了。云昭兄和他待久了，也学会骗人了，七星宝塔的事情，你之前可没有告诉过我。我们狐族就是比不上你们人族精明，什么都摆在脸上，所以才老是被骗。”

姜绥打趣了他们一番，而后又看向那口枯井。他缓缓走向枯井，仿佛枯井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至于云昭和相曲，自觉留在此处也无用，不如及早启程去往莫鸣谷，眼下诛邪大会在即，也不知其他人是否想到了应对之策。倘若困龙能够想起往事，说不定也能助他们一臂之力。云昭打算同姜绥道别时，却看见姜绥自从走到井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变过，那分明是一口枯井，他似乎能从井里看见了什么，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唇微翘，就像是魔怔了。那张妩媚多情的狐狸脸，好像也产生了些微不同。

某一瞬间，云昭看见了姜绥无意间泄露的人形，果然是小狐狸所言，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姜大人，你怎么了？”

阿七也看不出姜绥的不对，他走到姜绥身后，不敢贸然去碰姜绥，侧脸时也向井中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也沉迷在了枯井里的景象。

方才困龙也在井旁看了许久，即使有人造访也不肯移开目光，不知这井中究竟有何神奇，竟让修为深厚的姜绥看走眼。

云昭同姜绥也算是有些交情，试着出声唤醒他：“姜大人？姜绥？”

姜绥终于听见了有人在喊他，目光移开时，云昭在他的眼角看见一滴悬而未落的泪珠。姜绥苦笑一声，手指抚过眼角，道：“没想到让你们看了笑话。”他用手在阿七眼前一拨，阿七也恍惚了片刻，目光一路追着姜绥，却像是还没有回过神，眼底空泛无光。

云昭问道：“姜大人，井中究竟有什么东西？”

姜绥一双微微吊起的狐狸眼睛，总是透着精明算计，此事看向云昭时，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羡慕。

姜绥道：“这井里能看见你想见的人，我与他多年不见，没想到竟是在此地……此番一行，二位想必也找到了想要的答案，不知接下来又要去往何处？”

云昭正要回答，相曲却并不回答，而是将话题一转，反问道：“不知新任妖王上位以后，妖族又有什么打算？”

姜绥挑眉，他与相曲相视一笑，同是老奸巨猾的性格，姜绥自然知晓相曲话外之音。如今魔修显然是与大圣人沆瀣一气，打得人族道修无还手之力。若是妖族再横插一脚，他们人族道修恐怕要应付不来了。

姜绥道：“我们妖族禀性单纯善良，可不像你们人族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新上任的妖王又是个只知道闷头修行的苦行僧，更是玩不过你们。若不是我与你们是旧相识，在发现你们的时候就要把你们赶出去了。”

姜绥的回答和妖族现今中立的态度相一致，他们并不打算趟这一趟浑水。以妖族的戒严程度来看，他们也要和月河左岸的聂家一样，过上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可是大圣人一心想要肃清仙界，现在只是针对道修，总有一日大刀会悬在妖修甚至魔修的头顶。

然而妖修还未被涉及其中，往日人族与妖族的关系也并不和睦，想要劝说妖修帮忙实在困难。

姜绥还想邀请他们去城里小聚一番，他们还要去往莫鸣谷，担心迟则生变，暂且与姜绥在小镇告别。等到姜绥和阿七离开后，云昭扯着相曲的衣袖，对于那口枯井也显露出几分好奇。

“我们也去看上一眼。”

其实少年时的云昭，并非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样，他也是这样扯着相曲的衣袖，拉着他去看剑法大会，催着他爬上落霞峰，昔日那个鲜活生动的云昭终于一点一点回到了相曲的身边。

“你在一旁守着我，若有异样随时将我叫醒。”

那口枯井远看并无特别之处，云昭走到井旁，井沿处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就是一口普通的井，周围也没有任何阵法的迹象。云昭向着井中看了一眼，原来这井并未干涸，井中有一汪澄净之水，倒映出他们二人面容。

云昭盯着他们的倒影仔细看了一会儿，没有出现像姜绥那样又笑又哭的情形，更没有看见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人。云昭疑心是姜绥在骗他，那只狐狸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云昭向井中丢下一颗石头，井中倒影像是虚浮在半空中，石头直直穿过了他们的倒影落入井底。云昭道：“这井并无特别之处。”

相曲却在他耳边笑了起来，相曲问他：“你在井里看见了什么？”

云昭理所应当地回答：“自然是你我二人的倒影，还会有什么，莫非你看到别的东西？”

相曲嘴角翘起，点头道：“我看到的也是如此。时间不早了，我们尽快启程赶回万剑山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越棠 章节编号:664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寅山尊面前时，寅山尊冷哼了一声，又带拿起他的钓鱼竿去湖边钓鱼，但是他的心思全不在钓鱼上，竖起耳朵偷听含芜和他们的谈话，并且使唤阿声去屋子里给自己拿鱼饵。

阿声为妖族与人族所生之子，比寻常人族长得要快些，不过化形的功夫还不够纯熟，总是露出一对耳朵，又或者露出长长的尾巴。他还是怕生，扯着含芜的袖子，贴在含芜耳边问他爹爹的鱼饵放在哪里。

含芜嗔道：“你爹是没有脚吗，不会自己去拿，老是使唤你。”

阿声耷拉着耳朵，圆溜溜的大眼睛和寅山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含芜立刻没了脾气，转而向他们说了一句失陪，领着阿声去了后院。

过了一会阿声拎着一个小桶，害羞地瞄了一眼他们就往外跑，含芜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一个莲花盆。

“云昭师兄，上次见你时差点忘了把这个给你。”

莲花盆中种着的是百里紫从万剑谱中带出来的那朵九品玉莲，当时九品玉莲残留一分灵气，云昭便一直将九品玉莲种在水池里，可是直到云昭离开万剑山，这朵九品玉莲都没有太大的起色。没想到含芜居然把这朵九品玉莲替他带了出来。

九品玉莲漂浮在莲花盆中，早已不见当初那个活泼少女的可爱容颜。

含芜道：“我们当时能够顺利从山上逃下来，也是多亏了这朵九品玉莲。那夜我本在屋中歇息，睡梦间听见有个小姑娘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脏死了脏死了’，我被烦的无法安睡，于是外出走了一圈，意外发现池水底下冒着淡淡的魔气，正是魔修打算偷偷从水路潜入万剑山，正好被我发现，这才逃过一劫。我当时就想可能是九品玉莲给我报的信，于是把它也带了出来。”

莲花盆里漂浮的九品玉莲听见他一番话后，花瓣的姿势似乎发生了改变，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再次出现：“这里太小了，我要换个地方。”

含芜惊讶地看向九品玉莲：“你居然真的会说话？”

九品玉莲的花朵向上翘起了一些：“那是自然，只是我懒得和那只老虎说罢了。”

云昭相曲也颇为惊讶，含芜向来在豢养飞禽走兽上有所天赋一事大家都知晓，可是没想到他对待灵花灵草也颇有心得，九品玉莲在他手下逐渐恢复了灵性。

“那我把你放在外面的小湖里，可好？”含芜当真和九品玉莲商量了起来。

“之前把我放在的那个水池里虽然灵气充足，可是太晒了，你得给我找个有树荫的地方。”云昭隐约察觉到九品玉莲是在责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