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向来内部通婚,宗族关系错综复杂。你身为皇族,绝不可牵涉其中!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我当然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这一十八载,我时刻记得我身为男儿,是如何假作女儿身,只为求得一丝活路!”贺兰池见兄长不同意,急声道:
“世家既不尚皇族!那皇兄就以天子诏令,下诏赐婚。届时圣榜公告天下,世家岂会不从?”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可你所求之人,乃为世家人心所在的麒麟子!他的婚约牵一发而动全身。世家岂会让祝氏之子,尚皇室公主?”
贺兰决看着自小受尽苦楚,不能以男儿身示人的胞弟,呵斥的声音不由放缓,叹息一声又道:
“这个请求,朕不能答应你,江南世族牵涉太深,届时皇榜一出,必定引发骚乱。”
世族和皇族,此消彼长,先帝时期世族稳压皇族,如今皇族镇压住了众世家,他已然打算外敌一除,便着手分化世家权利。
如若贺兰池牵涉其中,只会让局势更加复杂。
贺兰池听着皇兄语重心长的劝告,一手掀起袍角,双膝重重跪地:
“皇兄,我一直知你所愿。可我万般皆不求,只望能和祝慈渡缔结婚约,世家关系虽牵涉极深,可我也是手掌兵权的参政公主,他们怎么也得避我三分。”
看着从小倔强,被万般打骂都不会弯下腰的弟弟。如今像被迷了神智般,为了求得祝氏子,竟不惜跪地祈求。
贺兰决俊美的面容微沉,玄色衮服微动,悬挂于腰身的龙纹玉玦,发出一声碰撞的轻响。乞蛾群?妻Ⅰ??久二六浏壹
帝王长身而起,带着天子威压,微垂凤目,和跪在下方的贺兰池对视:“这祝氏子当真便这般好?那朕即刻传他上殿,看他对于这桩婚事有何看法。”
贺兰池以前,但凡听到祝家麒麟子的消息,少不得要咬牙切齿一番,怎么一见之下,就像被勾去了魂魄一样?
这让帝王很是不解,遂即就想召他上殿,亲自探查一番。
贺兰池听着兄长隐有松口的意向,心中大喜,薄唇微动,就要脱口而出:你见到他肯定也会喜欢他的!
可这话刚到嘴边,抬眸同那双,和自己生得十分相似的凤眸对视一眼,心中却突然有了股强烈的抵触情绪。
贺兰池隐约觉得,不能让皇兄在大婚之前得见祝慈渡,这番心绪来得突然,让他鬼使神差道,“皇兄,不可!你要现在宣他上殿,他肯定不会同意的,我们就要来个出其不意!”
“哼,你倒是规划得好。”贺兰决冷笑一声,也心知祝氏子必然不会同意迎娶公主。
思索良久,看着胞弟祈求期盼的目光,天子最终放弃了宣人上殿的心思,同意了弟弟的请求。
等到兄长点头,贺兰池平日幽冷的眼底,铺就了一层星辰碎光,语气雀跃不已:
“皇兄!我现在就去写赐婚的诏书!你下诏让京中戒严,关闭城门!再让礼部和宗室准备,我明日便要成婚!”
贺兰决剑眉微蹙:“明日成婚是否太过仓促?”
“就是要快!等世家反应过来,婚约已成,到时他不认也得认了!”贺兰池对着帝王重重一磕头。紫袍翻滚,满是笑意的话音未散,人便已一阵风般,刮出了太和殿。
他得自己去写赐婚旨意!只属于他和祝慈渡的婚约旨意!
看着跑没影的人,贺兰决揉揉额角。传召来禁军统领,交代一番,又想到泰安和齐国公世子的婚约,只能加旨赐下了诸多封赏。
酉时一刻
道道宫门大开,玄甲配刀的天子禁军,带着天子诏令,披挂策马,驰往各重臣府中。
又有几队金吾卫,驱散仍在官道上拾捡绢花的百姓,把控关闭了京城的各处城门。
祝府书房内。
一缕缕清雅的淡香,从一尊错金博山炉中萦绕而出。
满室雅香中,师生二人对面而坐。
中年文士陈之其,抚着胡须,询问自己的得意弟子:“慈渡,你入京半月以来,陛下可单独传召于你?”
“学生还未曾得见陛下。”刚游街完毕,还未换下绯鹤袍服的祝乘风,手中握着一块未经雕琢的暖玉,在玉尾坠挂璎珞的轻晃之下,温声回应老师。
陈之其皱着眉,不解道:“此次取士,乃陛下登位以来第一次朝举,何其重要,陛下怎会连殿试都不露面?”
绯色袍袖滑动,露出一截莹白手腕,祝乘风抬手为老师斟了杯茶:“被驱逐到草原深处的突厥众部,背弃降表,暗中勾连,意欲再逼边关。”
“竟有此事?”陈之其大为讶异,“陛下如此天威之下,蛮夷竟敢再行犯关?他们莫不是想被屠灭全族?”
陛下和泰安公主当初戍守边关,实在是把蛮夷给杀怕了。
由众部族王子,将领首级堆就的京观,就屹立在边关十里处,蛮夷众部岂会不见?
“异族是杀不完的。”祝乘风摇了摇头,摩挲着手中暖玉询问道:“老师可曾察觉,自陛下登位以来,气候变化较之以往,可有不同?”
“万不可胡说!”陈之其瞪了眼胆大包天的弟子,顿了顿又沉吟道:“近两载,夏季雨量减少,冬季似是越发寒冷。”
祝乘风接话道:“老师久在江南,也感到了冬季寒冷,那被赶至极北的突厥,应是苦寒难熬。所以他们便不惜一切,调转马头,再行犯关。”
“异族难道真是被天所弃?”陈之其思索道,“他们部族占地也算辽阔,却不思农事,一心只知抢劫掠夺,毫无人性!”
看着老师眼带厌恶的样子,祝乘风轻笑道:“异族并不是不思农事,而是粮种在极端气候下难以成活,人都有水土不服之说,何况粮种?”
“那我朝百姓,便只能等着他们来劫掠了?”陈之其大为不满。
被香薰气息绕得有些不适的祝乘风,起身行至窗边,推开窗户,微风掀起了绯色袍角,呼吸着初春微冷的气息,对老师说道:
“异族慑于陛下天威,暂且不会太过放肆。若是气候再行恶化,边关必然会爆发战争,陛下殿试并未露面,想来也是为其所扰。”
“那陛下对于世家……”陈之其看着松姿鹤骨,长身立于窗边的弟子,迟疑道:“陛下既为异族所困,那暂且应是腾不出手来对付世家了。”
听到老师带着迟疑的话语,祝乘风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搭在木窗边沿。袖中坠下的玉坠璎珞,随风摆动,侧身回望道:
“河东道节度使,因荒怠马政,圈养私兵,已被压至御前。新上任的节度使,乃是泰安公主府出身的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