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外公,表哥,早上好。”杨安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小声打了个招呼。
刘富贵没吭声,继续喝他的粥。倒是刘磊拿胳膊肘捅了捅刘富贵,“哎,外公,你外孙跟你问好呢。”
刘富贵这才放下碗,碗底在粗糙的木头桌面上磕出“嗒”的一声轻响。他抬起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看向杨安,那目光像把尺子,从头到脚把他量了一遍。“嗯。过来吃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杨安挪到桌边,刚想拉开一条长凳坐下,刘富贵的声音又响起来:“站着。”
杨安的动作僵住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刘富贵。
“我说,站着。”刘富贵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但眼神里的威严却加重了几分,“做错了事,就得站着听教训,站着吃饭,长长记性。”
旁边的刘磊“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赶紧低下头继续啃馒头,肩膀却在一耸一耸地抖动。
杨安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这次是臊的。他没想到昨晚的事情还没完,惩罚居然延续到了今天早上。他只能僵硬地站在桌边,看着外公和表哥吃早饭,自己却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屁股上的疼痛似乎也因为这份屈辱而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刘富贵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吃完了剩下的粥,拿起一个馒头,掰了一小块,蘸了点咸菜,慢慢咀嚼着。屋子里只剩下他咀嚼的声音和刘磊吸溜粥的声音。杨安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运动鞋的鞋尖。
等刘富贵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用手背擦了擦嘴,他才重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杨安,既然你来我这儿过暑假,就得守我这儿的规矩。”
杨安赶紧抬起头,做出认真听的样子。
“第一,”刘富贵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天亮就得起,天黑就得睡,不准睡懒觉,不准熬夜。”
“第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长辈说话,你就得听着。我跟你表哥说的话,就是规矩,不准顶嘴,不准有意见。听见没有?”
“……听见了。”杨安小声回答。
“大声点!”刘富贵眉头一皱。
“听见了!”杨安吓了一跳,连忙提高了音量。
“第三,”刘富贵继续伸出第三根手指,“手机,暂时交给我保管。乡下地方,没什么好玩的,免得你一天到晚盯着那玩意儿分心,正事不干。”
杨安心里一沉。手机是他和外面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他唯一的娱乐。没有手机,这漫长的暑假该怎么熬?他下意识地想反驳,但接触到刘富贵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磊子,去把他手机拿来。”刘富贵对刘磊吩咐道。
刘磊三两口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站起身,几步走到杨安面前,直接伸出手:“拿来吧,表弟。外公说了,替你保管。”他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杨安犹豫着,手揣在裤兜里,紧紧攥着手机。
“嗯?”刘富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疑问,带着明显的威压。
杨安的心跳得飞快。他知道自己没得选。在绝对的权威面前,他的任何反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那部陪伴了他几年的智能手机,递给了刘磊。手机屏幕还亮着,是他女朋友发来的几条问他到没到的微信消息。
刘磊接过手机,在手里掂了掂,直接按了关机键,然后随手揣进了自己的裤兜。“谢了啊,表弟。”他拍了拍杨安的肩膀,力道不轻。
杨安低着头,没说话。
“第四,”刘富贵的声音还在继续,“每天都有活儿干,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不准偷懒耍滑。干不好,或者干错了,照样得罚。”
“第五,吃饭,碗里的东西必须吃干净,一粒米都不准剩。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城里长大的孩子,也得知惜福。”
“第六,跟我或者你表哥说话,要叫‘外公’,‘表哥’,客客气气的。私底下怎么想我不管,但面上得有规矩。”
刘富贵一口气说完了六条规矩,每一条都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套在了杨安的脖子上。他看着杨安那张因为屈辱和不安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哼,城里来的娇气包,到了我这儿,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不敲打敲打,怎么知道天高地厚?这副顺从的样子,看着才顺眼。昨晚那顿打看来是起作用了,至少现在不敢炸毛了。”
“这些规矩,都记住了?”刘富贵问。
“……记住了。”杨安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就好。”刘富贵站起身,“吃完饭,你去把后院的鸡舍清扫干净。磊子,你看着他点,别让他糊弄事儿。”
“好嘞,外公,包我身上!”刘磊咧嘴一笑,显得很乐意接这个差事。
刘富贵没再说什么,背着手,踱步走出了堂屋。
杨安这才被允许坐下吃饭。他默默地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拿起一个冷掉的馒头。屁股一挨到冰凉坚硬的长凳,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疼。他食不知味地吃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那些苛刻的规矩,以及外公那张严厉的脸,还有表哥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陌生的、充满压迫感的世界,而这个暑假,才刚刚开始。
吃完饭,刘磊把碗筷一推,站起身,对着还在小口小口喝粥的杨安努了努嘴:“走了,表弟,干活了。外公说了,鸡舍得弄干净。”
杨安放下碗,看着碗里还剩的小半碗粥,想起刚才的规矩,只好硬着头皮几口喝完。然后他跟着刘磊,拿上院墙角落里挂着的、沾满了干硬泥块和鸡毛的旧扫帚和破了个洞的铁皮簸箕,走向后院那个散发着浓烈气味的地方。每走一步,屁股上的疼痛都在提醒他,这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可以任性的家,这是一个必须服从的地方。
后院的角落用竹篱笆围出了一块地方,里面搭着一个低矮的棚子,这就是鸡舍。还没走近,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就先钻进了杨安的鼻孔。那是混合了鸡粪发酵的氨味、羽毛的腥味、还有一些馊掉的食物残渣的酸腐气味,复杂而直接,熏得他几乎要捂住鼻子。
杨安皱着眉头,迟疑地跟在刘磊身后,踏进了那片被踩得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的地面。鸡舍里面更是惨不忍睹,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黏糊糊的混合物,主要是干硬的鸡粪块、湿漉漉的新鲜粪便、散落的谷糠、稻草、还有数不清的灰色或白色的鸡毛。几只芦花鸡咯咯叫着,警惕地看着这两个闯入者,扑腾着翅膀在狭小的空间里躲闪,扬起一阵灰尘和细小的羽毛。
“喏,家伙给你了,赶紧动手吧。”刘磊把扫帚和簸箕往杨安怀里一塞,自己则退到鸡舍门口相对干净一点的地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草根叼在嘴里,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监工的派头。
杨安看着眼前这片狼藉,胃里一阵翻腾。他从小在城市长大,别说打扫鸡舍,连活鸡都没近距离接触过几次。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运动鞋,此刻却不得不踩在这些黏腻肮脏的地面上。崭新的鞋边很快就沾上了一圈黄褐色的污渍,鞋底更是陷入了某种难以名状的软泥里。
他硬着头皮,挥动起那把比他还高的笨重扫帚。扫帚的竹枝很硬,扫在干硬的粪块上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响,但要把那些黏在地上的湿粪便扫起来却异常困难。他费力地弓着腰,一下一下地扫着,没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嘿!那边!对,就那墙角!那么大一坨屎你看不见啊?扫干净点!”刘磊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带着不耐烦的催促。
杨安被他吼得一哆嗦,赶紧把扫帚往墙角捅去。那坨半干不湿的鸡粪被扫帚一碰,散发出一股更浓的臭味,一部分碎屑还溅到了他的裤腿上。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点点黄褐色的污渍,印在他浅灰色的运动裤上,像是一块块丑陋的补丁。他心里一阵恶心,却不敢停下来。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鬓角往下流,很快浸湿了他额前的刘海,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白色的T恤也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后背和胸前,勾勒出少年略显单薄但线条清晰的身体轮廓。汗水流进眼睛里,涩涩的疼。他抬起胳膊想用袖子擦一下,却看到袖子上也沾了灰黑色的污渍和几根细小的鸡毛。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擦,任由汗水模糊视线。
“你他妈没吃饭啊?用力点!扫不动是吧?”刘磊看着杨安那副笨拙又吃力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也可能只是单纯地看不顺眼。他几步走上前,一把抓住杨安握着扫帚的手腕,“我来教教你!”
刘磊的手劲很大,手指粗糙有力,紧紧箍住杨安细瘦的手腕。杨安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和力量,还有那股混杂着汗味和烟草味的男性气息。刘磊抓着他的手,强迫他用更大的力气挥动扫帚,将那些污物用力地扫向簸箕。
“看见没?得这样!使劲!”刘磊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带着粗嘎的呼吸声。他的身体几乎贴在了杨安的后背上,一种陌生的压迫感让杨安浑身不自在,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操,这小子身上一股子城里人的香皂味儿,跟这鸡屎味儿混在一起,怪他妈的。不过看他这副被老子抓着手,吓得不敢动弹的样子,还真有点意思。这腰真细,屁股…昨天被外公打得不轻吧?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出来走路不利索。嘿,真想扒了他裤子看看。”
刘磊“指导”了几下,才松开杨安的手腕,退后两步,又恢复了监工的姿态。“自己来!扫不干净别想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