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啥。”刘磊笑了笑,目光又在杨安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出去了,“你先收拾着,我去帮你打点热水洗把脸。”
门被带上,房间里只剩下杨安一个人。他站在屋子中间,环顾四周。这和他想象中的乡下生活既相似又不同。相似的是简陋,不同的是那种弥漫在空气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和被窥视感。他走到窗边,掀开窗纸一角往外看,只能看到院墙和外面田埂的一角。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还有拖拉机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的声音。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压下心里的不安。他打开行李箱,开始把里面干净整齐的衣物拿出来,准备放进那个散发着樟脑丸味道的旧木柜里。
就在这时,他感觉好像有人在门外看着他,但回头看去,门缝那里空荡荡的。错觉吗?他摇摇头,继续整理东西,但后背却莫名地有些发凉。
在乡下的第一个早晨,杨安是被院子里公鸡打鸣和外面隐约的说话声吵醒的。他睁开眼,还有些迷糊,看着头顶陌生的、有些发黄的屋顶,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板床睡得他腰有点酸,空气里依旧是那种混合着尘土和老旧木材的味道。
他穿好衣服,叠好被子被子有股阳光晒过和淡淡的汗味,大概是刘磊或者刘富贵之前用过的。他走到门口,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清晨的阳光已经洒满了院子,没有昨天那么灼热,带着一丝凉意。刘富贵正蹲在院子角落侍弄着几盆花草,刘磊则赤着上身在水龙头下冲洗,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脊背流下,没入腰间的裤子里。
看到杨安出来,刘磊用沾着水的手抹了把脸,咧嘴打招呼:“醒了,表弟?睡得咋样?”
“还,还行。”杨安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刘磊过于健壮和暴露的身体让他有点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
“脸盆毛巾都在那儿,自己打水洗漱。”刘富贵头也没抬地吩咐道,指了指墙角挂着的几个脸盆和一个看着就用了很久的毛巾架,上面搭着两条颜色发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毛巾。
杨安走过去,看到脸盆里还残留着些许昨晚洗漱留下的水印甚至泥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一个相对干净点的盆子,接了些凉水。他拿出自己带来的洗面奶和新毛巾,仔细地洗了脸。旁边,刘磊已经洗漱完毕,正拿起其中一条旧毛巾胡乱擦着脸和脖子,然后随手把湿毛巾搭回架子上,水珠甩得到处都是。
“刘富贵:啧,还自带家伙事儿,真是娇生惯养。”刘富贵瞥了眼杨安的动作,没说什么,继续低头摆弄他的花草。
早饭很简单,是玉米糊糊、馒头和一碟咸菜。刘富贵坐在主位,杨安和刘磊坐在两边。饭桌上,刘富贵又开始强调规矩。
“吃饭的时候不准剩,碗里一粒米都不能留。”他用筷子指了指杨安的碗,“农民种地不容易,糟蹋粮食天打雷劈。”
“还有,叫你干啥就干啥,别磨磨蹭蹭。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白天没事儿别老在屋里待着,出来活动活动,跟你表哥下地看看。但后山那边不准去,那地方不安生。”
刘富贵一条条地说着,语气平淡,但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杨安低着头,小声地应着:“知道了,外公。”玉米糊糊有点烫,他小口地喝着,感觉气氛有些压抑。
刘磊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呼噜呼噜地喝着糊糊,啃着馒头,很快就吃完了,放下碗筷:“爷,我吃完了,带表弟去地里转转?”
“去吧。让他先熟悉熟悉。”刘富贵点点头。
吃完饭,刘磊从墙角拿起一把锄头和一把镰刀,递给杨安一把稍微小点的镰刀:“走,表弟,带你去拔草。”
杨安跟着刘磊走出院子,沿着田埂往地里走。清晨的田野空气清新,但也夹杂着粪肥的气味。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凉的。刘磊指着一片长着玉米苗的地:“看到没,这些苗中间的杂草,都得拔掉,不然抢肥。”
他说着,示范性地弯腰,几下就利落地拔掉了一小片杂草,丢在一边。杨安也学着样子弯下腰,但他分不清哪些是苗哪些是草,动作笨拙,拔了半天,手心就被粗糙的草叶磨得有些发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汗水很快就顺着额头流下来,滴进眼睛里,涩涩的。
刘磊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指点两句,偶尔会伸手过来,抓住杨安的手腕,纠正他握镰刀的姿势。“不是这样使劲,手腕要活泛点。”他的手掌粗糙有力,带着薄茧,握住杨安细嫩的手腕时,杨安感觉皮肤一阵刺痒,还有些不自在的温热。刘磊似乎没察觉,或者不在意,指导完就松开了手,继续干自己的活。
干了一会儿,杨安的腰就酸得直不起来。他偷偷直起腰,捶了捶后腰,看到刘磊像不知疲倦一样,已经清理了挺大一片。阳光越来越烈,杨安白皙的脖子和手臂都被晒得有些发红。
“累了?”刘磊停下来,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毛巾上立刻留下黑黄的汗渍。他看着杨安有些狼狈的样子,笑了笑,“城里娃就是不禁晒。歇会儿吧。”
两人走到田埂边的树荫下坐下。刘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一口,然后把烟盒递给杨安:“来一根?”
“不,不了,表哥,我不会。”杨安连忙摆手。
刘磊耸耸肩,收回烟盒。他看着杨安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身上的T恤,目光在杨安微微起伏的胸口扫过,眼神有些玩味:“表弟,你这身板可真够单薄的。在城里都不锻炼?”
“有,有跑步……”杨安小声说。
“跑步有啥用,没力气。”刘磊嗤笑一声,吐了个烟圈,“得多吃饭,多干活,才能长壮实。”他说着,还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拍了拍杨安的肩膀,手掌顺势往下滑,捏了捏杨安的胳膊,“看你这胳膊,软绵绵的,跟没骨头似的。”
杨安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刘磊的手很有力。那种带着汗味和烟草味的粗糙触感,让他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跳也莫名地快了几拍。
“真他妈软,捏着手感还挺好。不知道身上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这么软…”刘磊暗道。
“行了,歇够了,接着干。”刘磊收回手,站起身,把烟头在地上踩灭。
杨安也只好跟着站起来,感觉被刘磊碰过的地方还在发烫。
一个上午下来,杨安感觉自己快散架了。回到家,刘富贵已经做好了午饭。吃饭的时候,刘富贵看着杨安灰头土脸、衣服上沾满泥土和草屑的样子,嘴角似乎动了动,但没说什么。
下午,刘富贵让杨安在院子里帮忙劈柴。那些木柴又硬又沉,斧头也很重,杨安抡了几下,不仅没劈开,还差点砸到自己的脚。刘富贵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一把夺过斧头:“看好了,是这么用力!”
他站在杨安身后,几乎是把杨安圈在怀里的姿势,握住杨安拿着斧柄的手,引导他做出劈砍的动作。杨安能清晰地闻到外公身上那种混合着汗味、烟味和泥土味的浓重气息,后背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硬度。刘富贵的手掌干燥而粗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腰挺直!用腰发力!”刘富贵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气息喷在杨安的耳朵上,让他一阵战栗。
“啪”的一声,木柴被劈开了。
“看到了?”刘富贵松开手,退后一步。
杨安脸颊发烫,心跳得厉害,点了点头:“看,看到了。”
“那就自己练。”刘富贵把斧头塞回他手里,又走开了。
杨安握着斧头,感觉手心都在出汗。刚才外公贴得那么近,那种强势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
傍晚,杨安累得只想躺下。晚饭时,他没什么胃口,碗里的饭扒拉了半天,还剩小半碗。他刚想放下筷子,就对上了刘富贵看过来的严厉目光。
“碗里的饭,吃干净。”刘富贵的声音不高,但带着压力。
杨安只好重新拿起筷子,把剩下的饭一点点塞进嘴里。
晚上洗漱,杨安依旧用自己的盆和毛巾。刘磊在他旁边哗啦啦地冲着,水溅到了杨安的裤腿上。
“表弟,你这毛巾可真白,跟新的一样。”刘磊看着杨安那条雪白的毛巾,又看看自己手里那条灰不溜秋的,随口说道。
杨安没接话,快速洗漱完,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感觉浑身酸痛,皮肤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白天那些或有意或无意的身体接触,外公的严厉,表哥的打量,都像虫子一样在他心里爬。
他隐隐觉得,这个看似平静的农家院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涌动。
接下来的几天,杨安努力学着适应乡下的生活和规矩。他每天跟着刘磊下地干活,拔草、浇水、偶尔也帮忙收点成熟的蔬菜。虽然依旧笨手笨脚,弄得一身脏污是常事,但他尽量小心,不敢再出什么差错,尤其是在刘富贵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