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早之前就发现,走歪门邪道比老老实实做工挣钱更有前途,后者只能混个温饱,一旦天灾人祸生活就难以为继,前者来钱快有希望发财,就是得小心天打雷劈。但是,他摸出包里的佛牌,喜滋滋地亲了一口,放回钞票的下面,只要低调做人,菩萨会保佑他带着全家脱贫致富。
他又没有害过人,只是身无长物不得不脑子灵活一点,为自己和家里的姐姐外甥谋一条生路。
跨上洗的看不出本色的背包,他走出了更衣室,走廊上亮着昏黄的白炽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稀稀拉拉偶尔有人经过,他贴着墙给对方让行。
里面的比赛还在继续,隐约传来人群的欢呼和唏嘘,这让奚齐想起了刚在砸在脸颊上的拳头,伸手摸了摸,没肿,就是按下去挺疼的。他想找个镜子看看伤的怎么样了,可是走了几步,又觉得没必要。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并且擅于利用自己的长相获得别人的青睐,但是这样的利用又仅限于拉近关系,多要点小费或者得到一些无足轻重却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帮助。
他姐姐是一个妓女,却及其重视对弟弟的教育,从小就告诉他男孩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卖身是最下贱的谋生方式。
奚齐得到这份不入流的兼职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阿黑介绍他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大少爷管事,地下拳场是面向游客开放的正规场所,比赛多少有些表演性质。对他来说这是一份有史以来最好的工作,因为他是个黑户,这种待遇比较丰厚又安全的工作通常需要登记身份。但是打了五六场之后,上层风云诡谲,管理层换成了二少爷,地下擂台的比赛风格突然就变了,暗黑血腥,不少致残甚至致死案例被按了下来,并且只向ONCE内部的会员开放。
但是奚齐有靠山,阿黑只让他签了十场合同,都是蓝色等级的比赛,他只打第一场,第一场大多数时候只是用来调动气氛。
阿黑是当地帮派老大的得力助手,一个规模比较大的码头管事,四十出头,长相英俊,却沉着脸看起来很凶,是奚齐刚辍学的时候在码头搬货认识的,莫名对他很照顾,不仅送他去学泰拳,还曾提过送他上学的事情,但是最后因为他成绩太烂作罢。奚齐挺摸不着头脑的,他想来想去,觉得阿黑可能是看上了自己,可他看起来不像同性恋,也很少直接见他。后来他干脆不去想这件事了,得到了帮助又不用付出代价,想也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好事。
迎面走了一个蒜头鼻,蜡黄脸的小个子,嘴巴凸出,典型的东南亚人面孔,路过奚齐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奚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走了几步才蓦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脸,似乎有些熟悉。他回忆了一会儿,想起他见过这个人,他是个药贩子,或者说,毒贩子。
二少爷接手ONCE之后,经常有不干不净的东西在这里出现,阿黑警告过奚齐,打黑拳可以,绝对不能接触任何药物,否则他会首先解决他。
今天的重头戏,也就是最后一场压轴赛是ONCE的王牌拳手,也是退役的知名拳手Notch,和奚齐私交不错,曾经好几次去他师傅的拳馆切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浮现了一丝不妙的预感,拔腿就往更衣室跑去,等到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时,那个蒜头鼻早已站在里面了。
Notch站在他对面,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往身后藏了藏,看见奚齐,板正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问:“你怎么还没回家,你姐该担心了。”
奚齐慌乱地用余光扫过那个男人,发现他向自己走来,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起今天有你的比赛,来和你打个招呼再走。”
该死,他不敢得罪药贩子。
Notch似乎松了一口气,道:“早点回去吧,今天你的比赛我看了,节奏把握的很好,有进步,不过,拳头得再练练。”
蒜头鼻走过奚齐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小溪,再见咯。”
奚齐的神经蓦地绷紧了,他很想朝对方脑门砸一拳,但是理智告诉他得罪不起,只能忍着气任由他大摇大摆地离开。
Notch走到奚齐面前,他身材壮实个子只比奚齐高一点,是个好人,技术也很好,就是人倒霉了一点,少年成名,成年后因为身材不够高壮受到限制,赢了属于他那个量级的上百场比赛,到退役也没能够攒到足够的钱,老婆两年前生了重病让他不得不来ONCE打裸拳,一次又一次接受突破底线的事情。
“哥……”
脱口而出的话被一根手指堵住了,Notch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声说:“以后别来了,跟着巴颂好好学,我的事情别管。”
奚齐忍下喉咙里溢出的酸楚,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底层生存法则之一,尊重他人命运,他的日子还在烂泥里挣扎,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希望,一丁点波澜都可能毁了现在平静快乐的生活。
奚齐走到停车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自己那辆破破烂烂的二手摩托车,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才发动。他是出生在红灯区的孩子,母亲是中国偷渡来的妓女,也不知道父亲是谁,没人费心帮他办理入籍,他就像野草一样长到了十八岁。
实际上离十八岁还差五天,他心里默默地补上了这一句。他没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差了什么,就算像野草一样,不也是朝气蓬勃地长大了吗?
二手摩托改装过的马达声音极有气势,轰隆隆地碾过了大半个停车场,却在门口被拦住了。他摘下头盔,眯起眼睛在刺眼的灯光下试图看清对方,发现是一辆迈巴赫停在他的正前方。
他是不懂车的,只不过二少爷正好有一辆,不是这个牌照。
李赫延踩着定制的高级皮鞋走下车,笔挺的西装已经脱掉,随意扔在车里,头发重新用发蜡抓了一个凌乱有型的背头,领带故意扯开一点,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英俊颓唐的贵公子。风流多情的李家公子在泰国有相好的小明星,但是现在,小明星哪有眼前这个斗兽场上的漂亮猛兽火辣。
“你好奚先生,我姓李,是你们老板的朋友,有兴趣认识一下吗?”
在地下拳场出名之后,奚齐经常被人找上门挖角,此时也见怪不怪,抓了抓被头盔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说:“老板,我在地下拳场打不了多久,没有必要。”
李赫延靠在迈巴赫的车身上,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你不打黑拳,我就不能认识你了吗?我只看过你一场比赛,你很有天赋,想不想打正规赛?”
要是以前,这句话是奚齐最渴望听到的,但是现在,他已经跟着巴颂步入正轨,心动转瞬即逝,于是笑道:“谢谢老板,我不需要。”说着,想要重新戴上头盔,却被李赫延上前一步按了下去。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富家公子其实比自己高很多,身材也远比刚才隔着夜色看壮多了。
这是个练家子,动起手来,他未必能从对方手上讨到好处。
李赫延低头看到他的脸上带着淤青,在昏暗的灯光下竟然有一种孱弱的美,和几个小时前拳坛上意气风发的凶狠模样一点也不像,心里一动,很想把他摁在这里亲吻。但是对方可不是好拿捏的兔子,说不定会被挠得一脸血,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松开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了他的牛仔裤口袋里,还趁机摸了一把包在布料下圆滚滚的屁股。
奚齐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他长了那么一张漂亮脸蛋,又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最先学会的就是保护自己,被摸了一下之后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真实意图,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警惕地盯着对方。
“小溪,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的家族在体育产业上有很多投资,如果你想成为职业拳击运动员,我可以成为你的伯乐,”李赫延低头在他耳边道,“他们让你给打拳,却对你的身份问题闭口不谈,根本不想帮你入籍吧,你只能一直在他们手里做一只斗兽,直到死在场上。”
奚齐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李赫延站直了身体,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下次见面再说吧,想通了就打我的电话。”说罢,转身上了车。
看着迈巴赫消失在道路尽头,奚齐从牛仔裤的屁股兜里掏出名片,扔在地上,骂了句难听的脏话,套上头盔离开了停车场。
你确定小溪的文化水平能明白伯乐是什么意思吗
第3章 第3章 少年拳手
奚齐家在曼谷吞武里地区,不同于市区的繁华,那里和现代化似乎搭不上什么关系,居住的基本都是当地村民。当然,除了他家,他和姐姐搬到这里是为了低廉的租金,以及避开以前的生活圈子。
他的姐姐莎楚以前是一个高级ji女,染病后无法再承担市区高昂的生活成本,只能搬到偏僻乡村的铁皮房子里,不得不依靠未成年的弟弟养家。
她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时好时坏,前年居伊刚出生的时候住过一段时间的精神病院,现在已经慢慢断了药物,村子里平静向好的生活有助于康复。虽然如此,姐弟两感情很好,从小相依为命。
奚齐很小就明白家里是做什么的,因为他母亲也想他长大后去做这一行,但是莎楚告诉他,这是不对的,这世上出卖身体是最下贱的工作。
他想,以前是姐姐养着他,现在他就算卖命养着她,又怎么样呢,本来就是他应该的。
他在家里休息了一天才重新去巴颂的拳馆训练,他每天训练的时间也不长,早上七点到中午十二点,和他一起的学员大多还是小学生和初中生,上午训练完就要回去上课,而他则要出门去打工。
在ONCE打拳的工作已经是他做的最长最稳定的一份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巴颂给他介绍的各种兼职,因为没有合法身份,他能够选择的工种也十分有限。
当地天亮得很早,拳馆附近的村民经常在早上见到他绕着自家田地晨跑,对于这个长相俊美又刻苦的穷孩子,没人会讨厌。有时候隔着老远,他们就会大声和他打招呼,可是奚齐已经累得喊话也懒得回,只能摆摆手示意。
“小溪,过来,阿婶有东西给你!”已经是最后一圈了,奚齐抬头望了一眼五百米外的拳馆,确认巴颂不在外面盯着自己跑步,才慢慢停了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呼吸。住在附近的胖婶从自家菜地里走了出来,把芭蕉叶包裹的半个切好的芒果塞到了他手里,叮嘱道:“可别让你师傅看到了,又得挨骂哎,你这孩子怎么又弄得脸上都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