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从破旧的背包里摸出小狮子,指尖在表皮的纹理上来回摩擦,凑近了闻一闻,还有一股高级的香味。虽然只是一只玩具狮子,但是能看出来价格不菲,他把狮子塞进包里,往后一仰,躺倒在草地上,看着顶头的树叶,星星点点的阳光从枝丫间穿过,落在他的脸上。

李赫延把他当孩子哄,除了小屁孩谁会喜欢没什么用的玩具狮子呢。他想,他等下要把它给居伊。

过了一会儿,他又改变主意了。他想,他马上就有合法身份了,可以挣钱给居伊买很多玩具,这个他可以自己留着。

已经长成大男孩的奚齐,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什么玩具。

他离开前爬上河边的一颗无花果树,摘了很多果子放进包里,准备给小外甥带回去做礼物。

村子里静悄悄的,现在是下午两点,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往外跑。奚齐把摩托车停在铁皮房子附近的大树下,蹑手蹑脚地拿起包,想要悄悄走进去,一阵风吹过,铁皮房子的门吱啦一下打开了,闪出来一个壮实的人影。

奚齐吓了一跳,是巴颂。

巴颂看见他,原本带着客套笑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怒气冲冲地朝他走了过去,奚齐不敢逃,低头任凭他揪着自己的衣领拖走。

莎楚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来:“师傅,是小溪回来了吗?”

没人回答她,她走出门,看见院子空空如也,树下不止何时停了一辆破旧的摩托。

巴颂把奚齐拖到了河边的灌木丛下,那里流水潺潺,掩盖了所有声音,没有人会过来。

“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他问。

奚齐低头不敢看他,扯了个谎:“去朋友家住了,太晚了,我不想回来。”

“哪个朋友?我打电话去问他。”

奚齐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你不是崴脚了吗?”

“已经好多了。”他硬着头皮说。

巴颂冷笑:“真的吗?把上衣脱了,我看看。”

“师傅,我……”

巴颂拉住他,想要掀开他的衣摆,奚齐拼命扯住衣服,哀求他:“师傅,我……我真的只是去朋友家过夜了。”

“放屁!”他骂道,给了奚齐一拳头,“好哇,你连说谎都没愧疚了,你去做什么了?我让你好好训练,你满脑子花花肠子,你是不是和上回送你回来的那个人在一起?我说的话都不听,你还叫我师傅做什么!我不配做你的师傅!”

他越说越激动,高高扬起手掌,狠狠扇了奚齐一个巴掌。

奚齐感觉脑子嗡嗡嗡的,一下子世界就安静了,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红通通的眼睛望着巴颂,说:“对不起,我只是……”

巴颂的眼睛也红了:“你真的这么做了吗?”

奚齐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

“把上衣脱了!”巴颂吼道。

奚齐拽着自己的衣摆不肯动,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他以为是鼻涕,擦了下,是鼻血。

巴颂痛苦地一拳头砸到了树上,咬着牙说:“我以为你能学好,你是个好孩子,是我错了。我宁愿你笨一点,只会训练,只知道训练,而不是自以为聪明,想的这么多。”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扔到奚齐怀里,沉声道:“我和你的师徒情份尽了,你自己选的路,好好走下去吧,以后别来拳馆了,我那里都是小孩子,我怕你带坏他们。”

他在说什么?奚齐的脑子一片空白,呆愣在了原地,直到巴颂离开他的视线,他依然一动也没有动。

傍晚时分,不一会儿就传来奚齐才独自回了他称之为家的铁皮房子里。铁皮房隔热差,下雨的时候像打雷,又闷又热,坐在里面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

莎楚已经做好了饭,端到院子里的小桌子上,抬头看见奚齐肿得高高的左脸,吓得手里的盘子都差点丢了:“小溪!”

居伊原本在房子后面一个人玩,听到妈妈喊舅舅的名字,立刻丢了手上的泥巴跑过来,猛地跳到了奚齐身上。他长得胖墩墩的,可一点也不轻,奚齐忙不迭地托住他的屁股,才勉强兜住他。

“舅舅舅舅舅舅舅舅”

复读机来啦。

莎楚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他停了下来。

“你的脸怎么了?”她担忧地想要触碰他,却又发现了他脸上沾染的血迹,畏怯地往后退了一步,“居伊,帮舅舅去拿医药箱,舅舅出血了,妈妈不能碰他。”

不能碰他。

奚齐听到这句话,心脏仿佛被人抓住用力一拧,难受到喘不过气来。她还是很怕传染给他,总是做这种过度防护。

“姐,没事的,我和人比试,脸上挨了一拳,别担心,我身上没伤口,只是留了一点鼻血。”

莎楚松了一口气,却依旧眼含忧愁地望着弟弟,血脉相连的敏感告诉她,他今天过得不好,很不开心。

可是她什么也帮不了他。

晚上他又和居伊一起挤在了小小的行军床上,小胖墩不嫌热,缩在他的怀里,喋喋不休地和他讲今天在村里和小伙伴玩耍的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奚齐听着他的声音,总觉得一阵大一阵小,于是拍了下他的脑袋,说:“居伊,说话别咋咋呼呼的,稳重一点。”

居伊挨了一下,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大声说:“我不说了,我要睡觉了。”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去想要去跑步,小跑了一段,屁股很不舒服,只好停下来快走,正好看见左边的田里有人在朝他招手,但是他什么也没听到。那人便朝他跑了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用洪亮的嗓门质问:“小溪,喊你老半天怎么不应一声呢?”

是盛满,他在村里的玩伴之一,奚齐直到他站在自己面前,才清楚地听到他和自己说话。

盛满在他左耳边打了个响指,道:“你聋了吗?”

奚齐什么也没听到,他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于是自己也打了一个响指,听不到,右边也打了一个,清脆的。

他和盛满说了声抱歉,转身疯狂地往家里跑,满屋子翻箱倒柜地找现金,想去医院做检查。莎楚洗完衣服走进屋里,问他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