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觉得我有很多需要矫正的地方。”留昭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黎茂生将打火机放回衣兜里:“现在是你在矫正我吧。”

留昭松开他的手,有些困惑地问:“你在伦敦会觉得孤独吗?”

“不会。我自己决定我去哪”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显得有点迷茫,黎茂生突然想,本质上他还没有踏入过成人的世界,他朝右边看去,三张同样年轻的脸。

餐厅已经开始亮起夜灯,几人吃过晚饭,孙思叫车送两个女儿回学校,留昭站在暮色中说:“谢谢你今天陪我,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

他挥了挥手,司机一直跟着他们,他坐上车准备离开,突然又停下来说:“如果我找张荣出来陪我,你一定又会找他麻烦。”

黎茂生沉沉看着他,唇角的笑有几分戾气:“他不在伦敦。”

孙思和他坐上车离开,留昭靠在车窗上,看着黎茂生逐渐远去的身影,他没有回头,只是跟孙思说:“不好意思,让你叫你的女儿们出来。”

他有些想知道,孙思除了做管家,作为“人”是什么模样。

“我小时候觉得崔月隐就像汤婆婆,在他身边待久的人,都会失去自己的名字和脸。”他转头看向孙思,突然问:“我父亲爱我吗?”

孙思膛目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诡异的问题,难道留昭想要他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评价崔月隐对他的感情吗?这可真是太不合理了。

孙思一直用一种超然的态度来对待留昭,但今天他突然察觉到,青少年可以有多么难应付。

“您现在要去农场吗?”

“你不会跟他讲我今天见了黎茂生,为什么?”

孙思的确没准备在今天去跟崔月隐说什么,他习惯在说出一个消息前,就已经事先评估好它的后果,而他现在还拿不准。

“如果您能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我当然不必要去多嘴。”

留昭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说:“我没法处理,我只是在等着纸牌什么时候倒下来。”

“他们有可能会笑一笑,然后继续合作。”留昭猜测。

孙思很想叹气,他又一次问:“您今天想去农场,还是继续回先生住的酒店?”

留昭沉默不语,他刷着手机,就在孙思几乎要让司机将车直接开回酒店时,他突然抬头说:“刚刚崔循发消息给我,说他回伦敦了,我们去机场接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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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坐在车里,看着两个少年进了眼前的公寓楼,他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让司机开车回酒店。

他回去时,崔虞臣正带着两个投资顾问从套房里出来,几人打了个照面,崔虞臣很礼貌妥帖地跟他问好,崔月隐听到几人的声音,在里面叫了他一声。

“先生。”孙思走进书房,崔月隐从书桌前抬起头来问:“小昭喜欢那儿吗?”

“留昭少爷没有去农场,他现在和小少爷在一块儿。”

“循儿回来了?司机和保镖还跟着小昭吗?”

“是。小少爷今晚回的伦敦。”

崔月隐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崔循的公寓在顶楼,是一栋很有些年头的七层建筑,留昭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客厅末端被改造成了一处阳光房,透明的梯形屋顶接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玻璃屋顶下铺着米色地毯和许多柔软的靠枕,留昭在地毯上坐下,崔循点燃了壁炉,拿着两瓶水过来坐下。

“你的集训结束了吗?”留昭问,崔循笑着说:“我们要在马德里打比赛,中间有两天假期,我悄悄溜回来见你,别告诉妈妈。”

留昭注视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他的神情带有一种冷漠的观察意味,崔循靠过来,握住他的手指:“小昭,你不开心吗?”

“我在这里很孤独。”

“你想认识新朋友吗?我可以叫人来开个派对。”

“你在炫耀你有很多朋友吗?”他的声音有些攻击性,崔循忍俊不禁,温柔地问:“明天你想去哪里玩?”

留昭讨厌他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尤其是今天。

他在靠枕里躺下来,头顶黯淡的月光隐没在云层中,崔循带给他的那种微微刺痛的火花消失了,留昭没有从他这里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就好像他的知觉被冻僵了。

他也不能帮留昭逃离沈弥带给他的失望和痛苦。

凌晨的时候,黎茂生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书桌旁开着阅读灯,几个显示屏上跳动着花花绿绿的曲线,一些资料散落在桌面上,还有一些手写的记录。

明暗交织的光线投在他脸上,他闻着一根没有剪开的雪茄,十点多的时候,刘琨过来跟他交今天的消息。

“生哥,留昭今天一整天都和你在一起,你们分开后,他和孙思去机场接了崔家的小少爷崔循,他们一起回了崔循的公寓,之后没有再出来。”刘琨将拍下的照片放到桌上,又说:“阿荣让我转告一声,说崔融去了法国,在跟道恩集团接触,不知道他们两父子在玩什么把戏。”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派去跟着留昭的人说,除了崔月隐派给他的司机和保镖,好像还有另外一波人在跟踪他。”

黎茂生皱了下眉,说:“去查一下波拉莫现在在哪”

刘琨离开后,黎茂生拿起那些照片,长焦摄像头中,他的面孔在夜色中也很清晰,昨晚留昭独自走在伦敦街头的那几张照片放在他书桌上。

他看起来孤独、迷茫而伤心。

黎茂生心想,你在为什么痛苦?

第二天早上,留昭被阳光叫醒,壁炉还燃着,崔循温暖的手臂环着他,他看着窗外升起的朝阳,过了一会儿,身后深沉缓慢的呼吸声开始变轻,崔循也从睡梦中醒来,说了声“早安”。

他的确睡着了,但睡意很浅,像是在浅海游荡。

“你心里难过,是因为妈妈的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