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见温离已离去，若晓生将乾坤袋挂回腰间，行至玉床边上也只是靠近了些。他看着萤梦的模样，十六年了，她依旧如当初那般清丽，而他却已不是当年模样了。

若晓生伸了伸手，他想抚一抚萤梦的脸颊，手刚至便收了回来，他低头无奈笑着，浅浅而道：“还是不碰你了，我这手啊，多了不少茧。”

“这些年我在外头，见过了不少风景。去过了塞外，见过了雪山，入过迷林，也踏过沼地。大漠宽阔，雪山苍茫。迷林里多是兽类，沼地不见阳光，鳄鱼居多。还有很多很多地方，还有一些是在这里见不到奇异事物。灵主今夜便能救你回来，待你醒了，我再一一说与你听。”

洞中很静，除了他的声音，便是流水的声音。若晓生看着萤梦，在玉床旁的地面上坐下，半身趴在玉床上看着她，看了入神。万千思绪引回忆，回想他们从相识一直到如今，就连这十六年里，让他于险境求生，于困中存活的也唯独要救活她这一信念。

“我好想你。”一滴热泪从眼中滑落，只听他再接着道：“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人了，如今我历世事，经磨难，你醒之后，我可以好好保护你了。”

十六年磋磨，是他该有的罚，亦是温离予他成长的机会，无论是功力还是心性。

时辰将近，温离从洞外进来，看若晓生的模样，叹息一声：“想要唤回阿梦，还差最后一步。而这，你恐会失去姓名、自由、性命、声音、容貌，你也甘愿吗？”

若晓生听此言，回过神来，从地上站起，而后看着温离。眼神如同他离开的那日一般坚定，他开口答道：“我愿，从那日开始，只要能让她回来，任何事，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去做，都可以给，只要她能回来。”

“那从即可起，你便是我门中之人。舍去姓名、自由、性命、声色，容貌，成为阿梦的暗侍。永远隐于暗处，成无名之人。不再主动发声，藏貌于面具之下，不可与阿梦见面。你之刃为她之刃，你之命为她之命，若有一日她命危，则你舍命换她生，你可愿？”

温离说的一字一句都清晰明了，若晓生顿了顿，他大抵是猜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躺在玉床上的萤梦。

片刻，一声清明入耳。

“我愿。”

第100章 以命换命

子时已至，从方才若晓生落言开始，萤梦身上的锁魂阵突然显现，而后逐渐往外扩张、变大，直至铺满整个洞中。阵眼则落在洞中的圆心处，将萤梦和若晓生包含其中，而温离则是浮在空中。

只见她大手一挥，圆心上方的石壁突然朝着两侧移开，露出一个圆状的口子，圆月当空，月色从中照落，将此阵照的发亮。

温离掷出御铃立于正中，面色冷漠的抬手施法，御铃中引出两股灵力，一股钻入了萤梦的身体里，另一股则是分成两部分分别扎进了若晓生的心头与眉间。

霎时，若晓生一手捂着脸单跪下来，身形颤抖着，因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呐喊起来。两分的灵力从他的身上不断的吸取血液再转于链接着萤梦的那股灵力进入她的身体。

温离转手，闭眼再睁，一朵幽花之印浮于眉心。洞中四周甚至这块区域的山道上都于瞬间长起了曼珠沙华。这一副异象惹的门中子弟都纷纷朝着山上看去，就连蚩余和芷棂都注意了过来。

只听温离开口：“以生者之血，重结命魂；以生者之命，融躯融魂。”

语落，连接着他们二人的两股灵力以及阵法开始不断的泛光，若晓生的生命力被逐渐剥离出去，转而进入了萤梦的身体。温离再抬一手结出新的阵法置于萤梦周身，阵稳之后再转掌心于上，吸食了不少顶上月华，而后她将那手握紧，萤梦周身的阵法逐渐缩小，犹如机关锁一般一层一层的收小，最后于她额前结印，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后，原先扩张的锁魂阵便在原地碎开消散，而御铃放出的两股灵力也就此收回，飘回了温离手中。因温离释放幽冥之力所长出的花也缩回了地里，圆月也已不在圆口正中，洞中似乎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安静。

温离缓缓落于地面，收回御铃时还有一样东西她也一并收了过来，那是若晓生的玉牌，和芷棂的一样为红色，只是他的更暗些。

她迈腿朝若晓生走去，将这枚玉牌立于他面前的空中，而后来到玉床旁查看萤梦的情况，探了灵脉又探了体息。萤梦的魂魄融合的很好，身体也逐渐有了温度和气色，那头白发也逐渐回了色，只是人还未醒，尚不知其他情况。

反观若晓生就不同了，他披散着发，低着脑袋依旧是单膝跪地的模样。可隐约间便可得见，三条霸道的黑色纹路从他右脸蔓延至脖颈处，正正好横在了半张脸之中，光是这半边就能让人心生恐惧。

若晓生起身接下面前漂浮的玉牌，而后转身看向了温离。从子时开始，从他说出他愿的那刻开始，那段话便是他往后需要遵守谨记的第一条，所以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

温离察觉到他的眼神，转头看了一眼说道：“阿梦没事了，只是尚未醒来，本尊会将她移出此洞，至于她什么时候会醒，尚未可知。”

闻言，若晓生朝她行礼。

“你先跟本尊出来。”说着，温离离了玉床，走在了最前面出了洞，若晓生看了眼萤梦，随后跟在了温离的身后。

“今日之后，你便是阿梦的暗侍。那块玉牌是门中凭证，此后你们性命相连，若她出事，你也活不了，但若是你出事，则余下的生命力会全数转入阿梦体内。换言之，你活则她活，她活则你活。”

说着，她转过身来看着若晓生，再道：“不要忘了子时前你承愿之事，若是有违，本尊定饶不了你。”

若晓生点头行礼，示意明白。

“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以命守她，但对本门不可有二心，否则本尊会先让你有事。”

闻言，若晓生单膝跪地行礼，手中以灵力唤写着：属下自不辱命，于忘尘山绝无二心，定当以命护好阿梦。

看完，温离点了点头：“此后你便是无名之人了，还请摒弃前尘之名，若没有本尊的传唤，只需守在阿梦左右即可。此外，你这一身功法需要改换，玉牌中有灵修一脉的修行转换之法，你且修习着。”

若晓生点头行礼，温离没在停留，一个抬手就将他丢到了律山的一角，留了句“阿梦若醒，便唤你来，没醒之前就在此地修习”，而后转身进洞中，将萤梦抱出，一路飞至了藏音阁，将她置于榻上。

十六年了，这个为她所建的藏音阁终于可以迎来她的主人了。

温离抚了抚萤梦的脸，为她盖好被褥，起身设了个结界才往外走。没有回留温殿，而是去寻了蚩余和芷棂。

此时的二人早已不在留温殿外，而是在药山的谪仙楼里。看着主山的动静散去，蚩余悬着的心方才落了下来，而芷棂则在桌子上摆弄着东西。

“这么说来，尊上和那人要救的便是右护法了？”

蚩余收回眼，来到桌边，拿出杯子倒了杯水：“对。”

“所以那人可以那么轻易的就通过尊上的术法关卡，也是因为他身上有右护法的气息！”

“对，聪明。”

“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好在有尊上在，右护法一定会回来的。”

闻言，蚩余看了眼芷棂，无奈的笑道：“我看你啊，就是想见见阿梦吧。”

被说中的芷棂眨巴眨巴眼睛道：“那谁不想见啊，她可是一直都在传闻之中，那个神秘的，江湖上谁人不好奇啊。”

看她这幅模样，蚩余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远闻铃声，一听便知是温离来了，这一下让芷棂高兴的站了起来。不稍片刻，赤着脚的温离便从外头踏了进来。

“尊上！”芷棂赶忙迎了上去：“可有累着？可有觉得疲惫？需要不需要芷棂去打点什么？”

温离拍了拍她的手摇头：“不用，以你家尊上我的通天本事，哪能累着。”

芷棂笑笑，扶着温离入了座，蚩余为她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