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见目的已达到,让贾蓉送张华些银子,父子回原籍度日,随后,她又命旺儿跟上张华,设法杀人灭口。旺儿领命,不愿做这坏良心的事,在外面躲了几天,回来扯谎说,因张华带着银子,离京第三天被劫路的一闷棍打死,他爹也被吓死。凤姐儿威胁旺儿说,假如张华没死,她打听出来,好好收拾他。贾琏办完事回来,先去二姐处,已人去房空。看房子的告诉他始末,他只有叹气。见过贾赦、邢夫人,贾赦见他事办得好,把丫头秋桐赏他为妾,他回到家,原以为凤姐儿会醋海生波,大闹一场,不料凤姐儿不仅对尤二姐好,对秋桐也很宽宏,他只有暗中纳闷。
凤姐儿表面上待二姐好,暗中常对她说,她的不端行为不仅闹得满城风雨,连老太太也知道了,丫头、婆子无不在背后捣她脊梁骨,查也查不出是谁传进来的。次日,凤姐儿就躺倒了,说是为此事气病的。秋桐仗着是老爷赏贾琏的,连凤姐儿、平儿都没放在眼里,怎能容下二姐?每日更是说三道四,指桑骂槐。凤姐儿装病,只在自己房里吃饭,秋桐就让人尽给二姐送剩饭。平儿看不过去,有时给二姐买些吃食,秋桐就找凤姐儿告平儿。凤姐儿把平儿骂一顿,平儿只好躲着二姐,恨死秋桐。园中姐妹虽同情二姐,凤姐儿又做得滴水不漏,说也没法说。贾琏得到秋桐,正在新鲜劲儿上,也顾不上管二姐。再说他又经常不在家,怎知凤姐儿借刀杀人之计?凤姐儿时时调唆秋桐,说二姐是二房奶奶,连她也让三分,让秋桐对二姐尊重些。这一来倒如火上浇油,秋桐一面整日骂不绝口,一面到贾母处说二姐的坏话,连贾母也说起二姐不好来。二姐受不了折磨,卧病在床。这天贾琏来看她,她求贾琏,说是已有五个月孕,求他请医给她看病,若生个男孩,还有活命,不然性命难保。贾琏想起二姐的好处,派人去请王太医,可巧王太医也病了,就请来个胡大夫,胡大夫看了,说不是胎气,是经血凝结,一剂药下去,竟打下个男孩儿来,血流不止。贾琏大怒,一面命人另请大夫,一面命人捉拿胡大夫,胡大夫早闻风而逃了。大夫给二姐开了药,叮嘱要好好静养,不能动气,很快就会好。贾琏找不到胡大夫,就拿请胡大夫的仆人出气,打了个半死。
凤姐儿点上高香,祷告说情愿让她生病,也要保佑二姐早些好。贾琏大为感动,众人无不称赞凤姐儿贤德。凤姐儿又请人来算卦,算卦的说是属兔的女人冲的,偏偏这一房只秋桐属兔。秋桐见贾琏对二姐十分尽心,心中早浸一缸醋,又见说她冲了二姐,又哭又骂,说是那孩子不知是谁的种呢,要说养孩子她也会,还是一点儿不掺杂的。凤姐儿越劝,她骂得越凶。再加上有邢夫人给她撑腰,她索性蹦到二姐窗下骂。二姐再也无法忍受,先前为着肚里的孩子,不得不忍气吞声,如今没了牵挂,不如一死了之。待到夜深人静,她吞下一块生金,穿戴打扮了,躺在床上等死。
天明时,丫头、婆子见二姐不叫人,乐得躲清闲。平儿看不过去,说她们墙倒众人推,不知可怜病人。一个丫鬟推门进去,失声尖叫。平儿忙进去,见二姐已死在床上,不禁大哭。众人想起二姐平日待人和气,也跟着哭起来。贾琏闻声赶来,不由抚尸痛哭,凤姐儿也假惺惺掉了几滴泪。贾琏想把她的丧事办体面些,凤姐儿却到贾母处说她是得痨病死的,贾母就要把她火化了,或埋在乱葬岗,不许入铁槛寺。贾琏找凤姐儿要银子,凤姐儿哭穷不给。他想二姐箱子里还有存放的体己钱,打开一看,除了几件旧衣服,什么都没有了。再想她死得不明不白,忍不住又哭了。平儿偷偷给他二百两银子,不让他在家里哭。他谢了平儿,自去安排丧事。
因李纨姑嫂代凤姐儿料理家务,多日未顾上开诗社。宝玉则因三姐自刎、二姐吞金、湘莲遁迹空门,终日闷闷不乐。袭人不敢回贾母,只是每天逗他开心。转眼冬去春来,桃花盛开。这天,湘云的丫头翠缕来请宝玉去看诗。宝玉出来,众姐妹都在门外,传着一首诗。众人商量如今正值万物复苏之时,诗社也该重起,自有生趣。说着,众人去找李纨。宝玉边走边看诗,是一首古风,题为《桃花行》。当他看到“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憔悴”时,不由痴痴呆呆,几乎掉下泪来。宝琴让他猜是谁作的。他说看语气是黛玉作的,宝琴说是她作的。宝玉认为她写不出这么忧伤的诗句来,宝琴争辩,杜甫的诗也不尽是忧伤,也有明快的。宝玉说她纵想作这种诗,宝钗也不允许,只有黛玉心情忧郁,才能写出这种哀音来。
来到稻香村,把诗给李纨看了,大家商议决定,明天三月初二起社,海棠社改为桃花社,黛玉为社主。明天早饭后,都去潇湘馆。次日恰是探春的生日,元春派两个小太监送了礼。探春只好换了礼服,各处行礼。黛玉说这一社闹得不巧,老太太少不得要留她一天,只好改到初五。这天,贾政有书信回来,说是六七月间就可回京。袭人就劝宝玉该收心了。宝玉认为还早着呢,不用怕。袭人说他别说背书,就是写的字也不够。宝玉一数,仅五百六十几张,确实搪塞不过去。三四年工夫,一天一张,还差一大半,只好说从明天起,一天至少要写一百字。次日一早,他就临摹工楷字帖。贾母不见他,怕他病了,忙派人来问,他才去请安,说了写字的事。贾母就让他每天安心读书写字,来不来没关系。他又去见王夫人,王夫人说他临阵磨枪也来不及了,又怕他赶出病来。宝钗、探春等都说,书不能替他背,每人倒能替他写几张字,让他能多读些书,免得生病。
黛玉得知此事,也不再提诗社的事。宝钗、探春每天替宝玉临一张字。到三月底,宝玉算算,再有五十篇就可搪塞过去了。这天,紫鹃突然送来一卷东西,他打开一看,是临摹的钟繇、王羲之的蝇头小楷。欢喜得他先向紫鹃作个揖,又到潇湘馆去道谢。湘云、宝琴也送来几篇字。宝玉放下心来,每天温习应读的书。可巧海边发生了海啸,贾政奉旨到沿海查赈,要到七月底才能回京。宝玉得知,把书又扔到一边,仍是到处游荡。这天,湘云闲着无聊,见柳絮飘舞,填了一阕《如梦令》:
岂是绣绒才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她心中得意,先给宝钗看了,又找黛玉。黛玉连说新鲜,湘云就要起词社。黛玉见天好,二人便定以柳絮为题,限出几个词牌。众人来到,拈阄限了各人词牌,宝钗点了一支梦甜香,限香尽词出。黛玉、宝琴先写出,宝钗随后写出。香尽时,探春才写了半阕《南柯子》,宝玉写出来,嫌不好,又涂抹了。他看了探春的《南柯子》,反而动了兴,提笔续了下半阕。众人都笑他分内的写不出,分外的倒会逞能。众人评论,黛玉的《唐多令》虽好,失之丧颓。看了宝钗的《临江仙》,众人齐赞,这首第一。宝琴、探春落第要罚,交白卷的更要罚。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声响,众人吓了一跳。出去一看,是竹梢上挂个蝴蝶风筝。众人就要放风筝,放放晦气。丫头们纷纷回房,拿来风筝,有美人儿的,有沙雁的,还有凤凰的。宝玉让把螃蟹风筝拿来。袭人说螃蟹给三爷了,只拿来个美人的。众人的风筝相继飞上天,只有宝玉的怎么也放不起来。气得他把风筝摔到地上说:“要不是美人儿,我一脚把你踩个稀烂!”突然起了大风,黛玉的风筝飞走了。众人说:“林姑娘的病飞走了,咱们也放飞了吧!”都把线放完,一群风筝随风飞去,越飞越远,眨眼不见了。宝玉自此收了心,温习功课,偶尔出来转转,或找黛玉说会儿话。姐妹们也不来打扰他,自玩自的。
第十九章 抄检大观园
贾政回到家,宝玉又喜又愁,不得不出来见他。贾政回京,不敢回家,先朝见了皇帝。皇帝赐他一个月假,他才回家,先见贾母请了安,又让宝玉跟他去,问了功课,也就算了。
八月初三是贾母八十大寿,自七月初头就有人来送寿礼。因客人特别多,贾赦、贾政、贾珍商量定,宁、荣两府同时开宴,宁府待男客,荣府待女客,自七月二十八直安排到八月初五。客人上起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下到各家亲戚,最后一天是宴请两府的男女管家。起初几天,贾母还兴致勃勃地看礼物,看着看着就厌倦了,就让凤丫头收了,以后有空再看。七月二十八,两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贾赦等在贾母处替贾母向拜寿的还礼,邢夫人忙着招待女客。尤氏也不回去,白日待客,晚上陪贾母说笑,帮凤姐儿料理出入的器皿,夜间与李纨同住。这天晚上,尤氏回园,见园门大开,彩灯未熄,门房里没一人,让丫头叫人来关门吹灯。丫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尤氏就让传管事的女人。丫头找到二门外管事女人的议事房,见两个婆子正分果菜吃,就让她们传一位管事的奶奶来。婆子喝了些酒,又见是东府的丫头,不仅不给传,还夹枪带棒地骂起来。丫头气冲冲地回园,见尤氏正与袭人、宝琴、湘云及地藏庵的两个姑子说话,就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姑子与袭人就劝她别动气,这种话不该学,别气坏了奶奶的万金之体。尤氏就要叫这两个婆子来,姑子劝因是老太太千秋,千万别动气,尤氏才消了气。
袭人派一个小丫头去园外找人,正碰见周瑞家的,就把方才的事学了一遍。周瑞家的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很有体面,加上她心性乖滑,专爱在各个主子跟前献殷勤,忙颠颠地跑去见尤氏,要打那两个婆子。尤氏说了门没关,灯没熄,万一出了事就不好办了。周瑞家的又去见凤姐儿,把事加油添醋地说一遍。凤姐儿说:“先把二人的名字记下来,过了这几天,捆上送东府交奶奶发落。”周瑞家的平时与这几个婆子不和,得了这句话,当即派人把两个婆子捆了,关押在后院马棚里,又派人来叫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慌忙坐车赶来,见了尤氏。尤氏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让她回去。
这边的一个婆子和贾赦家的费婆子是亲家,费婆子得知此事,先隔墙大骂一阵,又跑来找邢夫人,说是周瑞家的使坏,调唆琏二奶奶把她亲家捆在马圈里,过几天还要打,求太太找二奶奶说个情。邢夫人因讨鸳鸯碰一鼻子灰,前天南安王太妃来,只让探春一个人相见,对贾母、凤姐儿早一肚子气,对婆母她不敢怎样,对凤姐儿她有办法。次日晚上,她当着众人的面向凤姐儿赔笑说:“我昨天晚上听说二奶奶生气,让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婆子。你不看我的面子,看老太太的分上,放了她们吧!”说完,上车而去。
凤姐儿当众受辱,不由又羞又气,问赖大家的谁当了耳报神。王夫人问什么事,凤姐儿把昨夜的事说了。尤氏笑她太多事了。王夫人就命人把婆子放了。凤姐儿回到家,忍不住伤心落泪。贾母打发琥珀叫她过去,她忙洗了脸,施了脂粉,来到贾母处。贾母问她收了多少架屏风。她说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炕屏,甄家的一架最好,粤海将军邬家的一架也说得过去。贾母说让凤姐儿收好,她要送人。随后,她让凤姐儿和尤氏吃过饭帮两个姑子拣佛豆。贾母白天见两个本家孙女喜鸾和四姐儿长得好,留下二人,让二人也住进园中,派鸳鸯吩咐园中婆子,不许亏待二人。鸳鸯到稻香村不见李纨、尤氏,找到探春处,众人都在那里说笑。她就传了贾母的话,李纨吩咐下去,传与众人知道。尤氏称赞贾母想得周到,除了凤丫头,十个人捆在一起也不抵老太太。鸳鸯大发感慨,二奶奶操这么多心,还有人说三道四,方才见她眼圈红肿,显然是受委屈了。老太太疼宝玉,有人说偏心;疼探春,还有人说偏心。宝玉又说一通死呀活的傻话,鸳鸯怕天晚关了园门,告辞出来。
来到园门,鸳鸯见角门虚掩,门房里灯光闪烁。因要小便,她下了路,来到一块湘山石后,忽听衣裳响,抬头看去,见两个人影慌慌张张地往树丛中躲藏。她从身影上认出其中一个是迎春房里的司棋,以为她和别的女孩子也在此方便,藏起来想吓她,就说:“司棋,你不出来我要喊了!”司棋做贼心虚,慌忙跑出来,跪下哀求:“好姐姐,千万别嚷。”鸳鸯初时不明白,再看那个人影,是个小厮,已猜知怎么回事,问:“那是谁?”司棋说:“是我姑舅兄弟。”那小厮只得过来,磕头如捣蒜。二人苦苦哀求鸳鸯千万别说出去,救他二人性命。鸳鸯让他们快走,定会为他们守口如瓶,他们仍拉住鸳鸯不放。这时,听得门口有人说:“金姑娘出去了,锁门吧!”鸳鸯忙说:“我在这里有事,稍等片刻。”二人只好松开她。
司棋自小和表哥青梅竹马,大了,双方又都品貌风liu,就私订了终身。他们平日眉来眼去,只是没机会亲近,就买通看后门的婆子,趁乱放他进来。二人刚要成其好事,恰被鸳鸯撞破,那小厮只好走了。司棋一夜没睡好,次日见到鸳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无地自容。过了几天没动静,刚放下心,那婆子又偷偷传话,说她表兄逃了。鸳鸯听说那院走了个小厮,司棋又卧病在床,猜知是二人畏罪,便去探看司棋,趁无人时赌咒说她永不告诉别人。司棋把她当成亲娘,变马变狗也要报她的大恩。鸳鸯又安慰她一番,让她放心。
王夫人见彩霞大了,发出去配人。满府的人只有彩霞同情赵姨娘,赵姨娘就想把她给贾环收房,让贾环去向王夫人要。贾环认为漂亮丫头多得很,再说他年纪还小,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赵姨娘没法,只好来求贾政。贾政说:“忙什么?让他们好好读书,过二三年也不晚。我已看中两个丫头,一个给宝玉,一个给环儿。”正说着,忽听外间一声响,二人吓了一跳,出来一看,原来是窗扇没支好,滑落下来。赵姨娘骂丫头几句,让自己的丫头把窗子上好。
那窗原是赵姨娘的丫头小鹊在外偷听碰下的。她慌忙赶到怡红院,叫开门,见宝玉已经睡下,就说让二爷小心点儿,她听到赵姨娘与老爷说“宝玉”,不知想做什么,说完就匆匆走了。宝玉只怕贾政让他背书,忙穿衣起来,也不知该温习哪篇好了。温这篇,怕贾政让他背那篇;温那篇,又怕让他背这篇。一房的丫头都起来了,陪着他熬眼。他见几个小丫头困得直栽头,让她们去睡,晴雯不依,威胁说谁敢睡她用针扎谁。宝玉一会儿让袭人、晴雯轮流睡觉,一会儿又说夜深天寒,让她们多穿件衣裳。麝月指着书说:“你把我们暂时忘了,专心对着它吧!”突然,春燕、秋纹从后门跑进来,大惊小怪地嚷:“不好了,有人跳墙进来了。”众人惊惊乍乍地各处寻找。晴雯心生一计,让宝玉借此声称吓着了,躲过这一关。此计正中他的下怀,就躺到床上装病,又派人叫值夜的前来搜查。婆子们挑着灯笼搜遍前后,没见个人影,就说可能是春燕没看清,把风摇树影儿当成人了。晴雯就说她们和宝玉都见到了,宝玉吓得脸色蜡黄,浑身发烧。婆子们不敢再说,只好继续搜查。晴雯就去找王夫人要药,王夫人忙命人来探病送药,吩咐上夜人仔细搜查,又叫查二门守夜的小厮齐不齐。众人闹到天亮,也没找到踪迹。
贾母得知此事,问明原因,就说兴许守夜的就是贼。众人听贾母这样说,个个不安。探春说:“近来凤姐儿身体不好,园里的人放肆多了。初时小赌赌,越赌越大胆,竟开了赌局,三五十吊钱大输赢。还发生过争吵相打之事。”贾母问:“你为什么不早说?”探春说:“太太事多,近日身体又不好,我只和大嫂子与管事的说了,教训了她们一顿,这几天好些了。”贾母说了赌博的危害,说是她们招来贼偷了东西事小,园中众姑娘的名声重要,定要严办几个。凤姐儿当即传来林之孝家的等四位管家媳妇,申斥一顿,命她们立即查办。林之孝家的见贾母动怒,谁敢徇私?立即风风火火地把人叫齐,一一盘问。起初大家还抵赖,见赖不过去,只好供出大头家三个、小头家八个,参与聚赌的共二十多人,都带来见贾母。众人跪了一地,磕头咚咚响。三个大头家,一个是林之孝的两姨亲家,一个是柳嫂的妹妹,一个是迎春的乳母。贾母命把头家每人打四十板,撵出去,永不再用,其余的每人打三十板,扣三个月月钱。赌具当场焚毁,赌资分给品行好的人。
这一处罚,不仅林之孝家的面上无光,迎春也不好意思。黛、钗等为那乳母求情,贾母恨的就是这些倚老卖老、故犯家法的人,决不宽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邢夫人不敢回去,在王夫人处坐了一阵,到园中散心。刚到园门,碰见贾母的小丫头傻大姐,手中拿个花花绿绿的东西,笑嘻嘻地边走边看。邢夫人问:“拿的什么玩意儿?让我瞧瞧。”接过一看,却是一个五彩香囊。一面是一男一女裸体相抱,一面是几个字。傻大姐只当是妖精打架,怎知是*?邢夫人吃了一惊,问:“你从哪里得到的?”傻大姐说:“我在山石后面掏蟋蟀,捡到的。”邢夫人叮嘱她不得说出去,否则把她也打死。傻大姐吓黄了脸,磕个头就逃了。
邢夫人把香囊塞进袖里,来到迎春处,责备她奶妈做下坏事,她也不管。迎春说她说过奶妈几次,奶妈不听她的。邢夫人就说迎春是大太太的女儿,反不如赵姨娘养的探春有出息。若是奶妈偷了她的首饰做赌资,看她怎么交代。凤姐儿来向邢夫人请安,她仍怀恨在心,被她挡了驾。打听到贾母醒了,她才离去。绣橘就说:“迎春那个攒珠累金凤,定是奶妈偷去赌博了,姑娘还不叫问,明儿过中秋,看你戴什么!”让迎春立即去回明凤姐儿,命奶妈立即送回。迎春不愿多事,没有就没了,只要不再生事就行。迎春乳母的儿媳找迎春为婆婆说情,在外听到了,就进来说,她婆婆老糊涂了,输了钱,借出去翻本的东西迟早要送回来,还是请姑娘去说情。迎春说,连宝钗、黛玉说情都被老太太回绝,她不去碰钉子。绣橘就说还东西是一回事,讨情是一回事,还是先把东西送来。那媳妇就说岫烟在这里住时,还要下人贴钱,少说下人也贴了三十两。司棋就跟她吵闹开。
正吵着,钗、黛、探春等人来了,见迎春躲到一边看《太上感应篇》,任凭三人吵闹,超然物外。她们听出些名堂,便走进来。探春问:“你们主子向奴才要钱了?”司棋、绣橘都说没要。迎春不让她多管闲事,她偏要管,追问起金丝凤的事来,那媳妇慌忙掩饰。探春让她找二奶奶说去,那媳妇不敢去。不一会儿,平儿来了。原来探春一进门便使眼色让侍书去请的。那媳妇这才慌了手脚,又是让座,又要分辩。平儿说这里不是她说话的地方,把她赶出去,又责令绣橘等先把她打出去,再回太太。探春说明是那乳母偷了迎春的首饰去赌钱,又捏造假账,逼迎春去说情,与两个丫头大吵大闹,迎春竟不闻不问。平儿问迎春怎么处治?迎春这才抬起头,说是随便,她想还就还,不想还只当丢了,也不会去讨情。众人都笑她太软弱,难怪媳妇、婆子敢欺负到她头上。平儿限那媳妇今儿一定把金丝凤送回;若到晚上交给她,她只字不提,要不然,别怪她把事回给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