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鹤亭疑惑地扫了梅临雪一眼,不知他为何如此气恼:“罢了,既然你们都是修士,也许认得那人。他的法器十分特别,是一柄软剑,上头嵌有一道鎏金线条。”
话一出口,梅临雪已经明白他所指的是谁,正在咬牙暗恨之时,只听文星真人说道:“你所说的这把剑,名为龙蜒。它的主人,是溯月教的教主柳隽真。不过,他多年不曾在众人眼前露面,相传他早就自刎了。这便是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啊!小桂将军,你也不必再对此事耿耿于怀了。”
“……他自刎了?”薛戎俯下首,喃喃自语道。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护在他身前的梅临雪得以听清。梅临雪交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密语道:“柳隽真那样折辱你,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桂鹤亭长叹一声:“奸人自寻死路,自是大快人心!只是不知,此生还有没有希望再见到我的那位友人。就连我起义造反,也有一半原因,是由于我曾答应过他,若是漠枫国师不再施惠于民,沦落为大璃国君那样的无能之辈,我势必不会再隐忍。”
薛戎不动声色地笑道:“小桂将军有这般恒心,找个人又有何困难?想来是时机不对,那人才没来见你罢了。”
梅临雪唯恐再说下去,二人便要相认了,赶紧打岔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城了。你们看,馒头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刚屠灭了一大群巨翅天蛾,邵问矜现下还兴奋异常,可他被梅临雪的手肘连捅好几下,只得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文星真人也跟着伸个懒腰,一脸困乏:“我这样的老头子,才是当真熬不得夜啰。我看,我就和你们一同回江州城吧。小桂将军,就此别过。”
几人转身欲走,却被桂鹤亭出手拦下:“等等。”
“那日,无法挺身保护友人,已成我毕生之憾。”桂鹤亭定定望向薛戎,“你与他如此肖似,又凑巧与我遇见,你我二人定是有缘。下回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便尽管开口,我定会全力以赴。”
“那是当然。”薛戎报以爽朗一笑。
回城路上,梅临雪黛眉微敛,陷入了愁郁之中。
自从与薛戎重逢以来,他便添了患得患失的毛病,明明心上人就在身侧,他却时时担忧对方会被伤害、会被夺走、会神魂出窍,片刻难以心安。
刚才,他亲眼目睹桂鹤亭对薛戎大献殷勤,两人之前的那段过往,更是让他如鲠在喉。为了苦心维持在薛戎面前的谦恭风范,他无法发作,只能独自消化个中酸楚滋味。
想到薛戎的离魂之症,梅临雪倒是记起一件与文星真人有关的事,连忙问道:“真人,在下斗胆询问一句,贵派是否收藏有一件法宝,名为沧浪镯?”
适才,众人已与文星真人互通了姓名,不过薛戎依旧以“毕海琛”这个名字搪塞了过去。
文星真人眉眼微弯,笑得一派和蔼,看不出是喜是怒:“梅公子所言不假。”
“那真人能不能将沧浪镯赐给在下?”梅临雪急于为薛戎稳定神魂,也顾不得在大能面前卑辞厚礼了,他将心中想法直言而出后,又补充一句,“无论这件法宝价值多少灵石,我都愿意如数奉上!”
“看来,梅公子十分渴望此物。虽然老夫很想让你如愿,但是不巧,这事我却做不了主。”文星真人说道,“我派已定下要在三日后举行一场大比,广邀天下道友,进入烂柯秘境中一较高下。来人不拘出身与修为,只要有意,皆可参加。沧浪镯作为最终获胜之人的奖赏,究竟会落入谁手,便是各凭本事。既然梅公子想要此物,就加入这场大比,争取一举夺魁,如何?”
“既然真人诚心相邀,我定然不负期望。”梅临雪满含柔情的目光在薛戎身上流连一番,言辞笃定道。
薛戎懒洋洋地举起一条胳膊:“这东西其实是我所需要的,所以我也应当参加。”
文星真人眉开眼笑道:“好、好、好,都来参加就是最好。不过,为了让比试顺利开展,参加者需要支付少许费用,一人一千上品灵石即可,二位公子可有意见?”
一人一千上品灵石,可着实不属于“少许费用”的范畴。
这位德高望重的文星真人,先前一直表现得像个热衷于和稀泥的老好人,如今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令人惊奇的是,焚琴山向来风骨孤傲,从长老到弟子皆追求遁世隐居,从不轻易抛头露面,更遑论与外界来往。此番破例召集众多修士,大张声势地举办比试,竟是为了敛财。
薛戎本想砍砍价,不料梅临雪为他治病心切,竟一口应下,引得薛戎只得扶额叹息,为白白花出去的灵石肉疼。
两千灵石到手,文星真人笑得越发开怀,脸上的横纵皱纹简直绽成了一朵花:“梅公子,你对毕公子的拳拳相护之心,真是令人感动。”
梅临雪应道:“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因为,他是我的道……”
他还未将“道侣”一词说出口,薛戎便大声接话,强行盖过了梅临雪的声音:“因为我是他道合志同的好兄弟。”
言罢,还不忘大力拍了几下梅临雪的后背,力证二人确实是兄弟齐心、义薄云天。
【作家想說的話:】
感谢Leguminosae sp、满嘟可爱包、胃溃疡、别锁了、作者妈咪放下矜持速速与我结婚、云幕遮、HUhu、仙安霖送给我的礼物~
85 狭路相逢
几人合议之后,决定让清芝、邵问矜继续留在江州城,探查邪祟的踪迹。薛戎和梅临雪则在文星真人的指引下,于两日后来到了焚琴山。
文星真人先带二人在焚琴山上参观了一番,继而问道:“怎么样,我派的景致如何?”
梅临雪如实回答:“此处山明水秀,景色清幽,不过……好像略显空旷了些。”
文星真人含笑不语,朝前走去:“前头就是我派的校场了。”
前方隐隐传来一阵鼎沸人声,薛戎抱着双臂说道:“早就听闻贵派弟子为了苦修,不惜隐逸山林,闭不出世。这个时辰,大概是在校场上晨昏定省,专心操练术法吧。”
等到他们终于走进校场,梅临雪面上的温文浅笑骤然消失,饶是薛戎这般经历过大风大浪、自觉定力不凡的人,也被眼前的画面震得措手不及。
焚琴山弟子的确齐聚在校场中,但这里并无念诵门规、比划剑招的整齐队伍,因为弟子们正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处,专心致志地赌钱。
距离薛戎不远处,几个弟子支起了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推牌九。每人不仅要挖空心思算牌,还要揣摩对方的神情与想法,彼此之间暗流涌动,好不精彩。
而在牌桌的旁侧,一名弟子一脚踏在板凳上,摇骰子摇得前俯后仰,头发共衣衫一起乱舞。在他的脚边,已经下完注的人蹲了一圈,两眼放光,对他手中的骰盅奉若神衹。
校场的角落里,有人用树枝围了一排栅栏,充作斗鸡的场所。弟子们提着翅膀把鸡扔了进去,两只公鸡一碰面,先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啼鸣了几声,接着便要一决高下。
梅临雪以衣袖掩口,对着薛戎低语道:“难怪你第一次见到真人时,他在赌坊输光了钱,被酒楼的伙计赶了出去……原来是门风如此。”
薛戎点点头:“刚才你感叹焚琴山太空旷,要是值钱的花木、奇石都被挖走换成赌资了,山中不空也难。”
二人密语之际,从乌烟瘴气的人堆里,忽然挤出一个满头是汗的人来。
他同样身穿弟子服,似乎对沉迷赌博的一众同僚极为痛心,在场上不断奔走,呼吁大家戒除赌瘾、刻苦修行,可惜没有一个人听得进去。
此人如此与众不同,可谓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一股清流了,文星真人介绍道:“二位公子,这便是老夫的徒儿了,名为萧慕凡。”
此时,那桌牌局接近尾声,坐在正北方位的弟子,一开始笃定自己会赢,随着庄家翻过来的牌越来越多,他的面色便渐渐难看起来,最终竟撂下手中的骨牌,一脚将桌子踢翻了:“什么破运气!老子不跟你们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