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万风就乐不出来了,他挑的是价格最便宜的染发膏,洗了两次头后,那?头金黄的头发竟掉色了,变成了哑光的黄,再过?几日又变成了黄棕混合,满头不黑不黄的发,照镜子时,发现脸色更显难看了,倒是惹了万云一阵笑,直说他活该。
万风一气之下,跑去剃了个光头。
万云看着那?光秃秃的头皮,叹气,哎,真?是个活宝,以前她姐是怎么能忍着小弟的?
第211章 第 211 章
周长城万云和?桂老师相见, 第一晚肯定是要忍不住促膝长谈的。
几人在外头吃过饭,又买了些时令水果回?宿舍去。
桂老师坐下,接过万云递来?的热水, 便问:“在电话里说得也不清不楚的, 你们怎么决定从广州跑到深圳来?了?”
其实他在香港回?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估计是有什么原因刺激到这小两口,情愿放弃在广州安稳熟悉的生活环境,也要跑到新地方?来?重新开始, 现在总算可以听?细节了。
周长城跟万云对视一眼,最后决定还是把去年发生的那?些并不愉快的事和?桂老师讲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他们也还有勇气重新提起。
当桂春生听?说云记快餐被一把火烧掉, 而周长城也因为五百块红包两进两出?昌江,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你们说的这些事很坏, 但也不算坏到底。至少现在还能听?到你们平静地提起这些磨难, 桂老师很为你们感到骄傲,因为你们彻底摆脱了从前的软弱和?退缩, 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能得到桂老师的肯定,周长城万云两人不自觉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万云实在忍不住,感性地说道:“桂老师, 我总以为我们再没有这样认真?说话的机会了,之前总担心您不愿意回?来?。早上见到您本人的那?一刻,还有些不可置信。”看桂老师笑眯眯的样子,她又说, “我真?不是要拍您的马屁,您跟我们一进到这屋里, 我觉得这宿舍都有家的感觉了。”
“阿云,你这孩子!”桂春生哈哈笑起来?,今天他的笑容比过去三个月加起来?都多。
桂春生的身体确实是没有在广州时好,说话时咳嗽声不断,老毛病一犯,再加上心情不佳,恢复更慢,还有他在香港空余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虽不愁生计,却没有能说话的朋友,再出?门交际认识新朋友,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刚开始的第一年,一切都好,他和?久不见面的儿子桂世基,还有儿媳欧阳淑薇及两个孙子相处都算是不错,但是时间一久,中?间的隔阂就慢慢出?来?了。
欧阳淑薇是基督教徒,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让两个孩子入读教会学?校,而两个孙子自小不是在桂春生眼前长大的,他们跟在南非的外公外婆的关系,比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爷爷关系更亲近,之前愿意送孩子上下学?,就是为了想跟孙子们走近些。
桂春生的前妻赵心乔也在香港,住得距离桂世基家并不远,刚开始,桂春生并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去见这个昔日的爱人,甚至有些暗暗的抗拒。
但在儿子桂世基的撮合之下,这对已经分开超过二十年的旧时夫妻还是见上了面,见了面就客气地握手?,也会谈论一些话题,比如身体健康状况,比如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再比如一些旧日亲朋,其他是再没有更多好说的了。
时间、经历、执念、后来?伴侣的变化,都让他们成?了陌生人。
去祭奠桂世明时,一大家子一起去,桂世基颇为动情对着墓碑上那?个仍保持年轻容颜的弟弟说道:“世明,爸爸妈妈和?我一起来?看你了。”
别看他已经是两子之父,桂世基仍盼望着父母能重修旧好,但世间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所有的过去,俱往矣。
之所以会从桂世基家里搬出?来?,则是因为桂世基在湾仔买的房只有三个房间,家里人太?多,桂春生一到就分了个房间,桂之仪和?桂之齐姐弟只能挤同一间房,三代同堂不止,再加上还有两个女佣,家中?实在拥挤不堪,每一日都多有噪音。
桂春生手?上有钱,这样挤了一年后,素来?喜静的他就决定要搬出?去,在他们附近重新买一层小楼,桂世基本不同意爸爸的搬离,更加努力赚钱,想到沙田买独栋的楼房,但桂春生则想要自己的空间,在儿子出?差后,自己去交了一层单位的定金,等他回?来?才说。
香港的楼宇大多都是超高层,面积不大,因为在港岛区,价格更贵,那?楼层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朝西南的方?向,要两百来?万港币,桂春生自己拿出?一百二十万港币付了首期,剩余的,桂世基坚持去还这个房贷,又另外给爸爸请了个家务女佣。
如今的桂世基正值青壮,是拼搏奋斗事业的时候,他的生意大多在新马泰和?南非,因此一年里总有几个月是要往外跑的,当然?不能日日顾得上这个来?港定居的爸爸,但他确实很尊重桂春生,也努力跟广州的周长城万云保持好关系。
可父子两个毕竟有多年没有在一起生活,就相当于?两个陌生人需要磨合,如果不见面则还好,若是成?日在一起,许多生活习惯都是不一样的,这时候人与人之间的龃龉和?矛盾就会冒出?来?,甚至使?用?厕所时间,几点熄灯睡觉等等琐事都有拗撬,其实这种日常之事是无伤大雅、无关紧要的。
可长期如此相处,也很消耗人的感情,因为家人之间的矛盾里就是充满了否定,你不同意我,或者我反对你,到那时再理智、再有智慧的人,也容易人事混淆,难以做到就事论事,不如隔开距离,彼此留点空间。
桂春生就更愿意自己搬出?来?,时不时跟孩子孙子见面,新买的地方?虽小,但也是他的天地。
至于?在香港的那些老朋友,比如凌一韦,桂春生跟他们偶尔也会见面,但见面次数很有限,闲着的时间无事做,只能在家读书看报,要不就下楼散步逛商场,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
周长城和?万云数次叫他回?广州,桂春生也想过回?去,可一想到当初从广州离开的决心那?样强烈,以至于?他竟顾着那?点面子,真?拉不下脸来?回?去生活,所以这些年就这么一直倔着,没有回?过头。
但当然?这几年,那?种细微的心境也在慢慢变化,桂春生到了这个年纪才开始修习“放下”这门功课。
他没有细细和?周长城万云两人说,自己作为一个公公,与儿媳的相处差了点缘分,桂世基的生意并不总是赚钱,也有亏损的情况,家中?经济殷实,但压力也大,得知公公拿钱出?去买了房子后,丈夫还要每月帮忙供楼,欧阳淑薇大为不满,后期的日子对桂春生颇为冷淡。
除此之外,公媳二人在教育上有很大的分歧。
桂春生作为自小就学?习中?国古典文化的文人,对经典信手?拈来?,有了两个孙子,就想教导他们学?习唐诗宋词和?中?文经典,跟小时候教桂世基桂世明兄弟那?样,但欧阳淑薇坚持香港是国际大都市,往后是要跟全世界不同国家的人打交道的,甚至还要跟着桂世基做生意,所以去的教会学?校是国际班,学?的是英语和?法语,日常在家也是英语对话多。
桂春生的英语底子不错,他能说能听?,但作为中?国人在家里也要讲英文,他心里就过不去,又并不愿意当个惹人厌烦的长辈,于?是就收了那?只想当大家长的手?。
儿子一成?家,有妻有子,那?有一大半就不是自己的儿子了。
有时在香港待着,桂春生也会觉得心中?茫茫,认为自己已经被时代抛弃,悲观起来?,甚至一度认为活着就是为了等死。
这回?周长城万云把他喊回?来?,又拿了孩子出?来?说事儿,桂春生就顺坡下驴,直接办了回?乡证。接受自己在香港过得不如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都知道,桂老师是那?种从不诉苦的人。他这种人脾气或许是非常人能忍受的,可品性也非常难得,从来?都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愿赌服输,堪称人品高洁。有的人,有丁点儿小事就抱怨得天下皆知,可他们从未在桂老师口中?听?过任何一个人不好的话,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的这种处世态度,让周万二人都感到新奇,也受益良多。
说了一晚上,数次被桂老师严重的咳嗽声打断,于?是万云便提出?要带桂老师去看医生。
深圳这头现在不熟悉,还是要回?广州去看。
但桂春生摆摆手?:“我听?长城说你现在怀孕了,总是犯困,不用?太?担心我,我有自己的计划。先在你们这儿休整两日,就回?广州。原先我广州看习惯的一个内科医生,这次回?去请他帮我开药把脉,等在广州治疗修养后,再回?来?深圳。我们一起商量着,房子的事情要怎么解决。”
他这次回?来?,已经决定好,将来?就在广州、深圳、香港三地跑,阿城阿云的事自己要多多上心,若是想念桂世基和?两个孙子了,也可以回?去香港小住几日。现在重要的还是要把身体养好,身体是一切生活方?式的本钱。
至于?万云提到想在深圳重新开店一事,桂春生看她在跟自己说话期间都在不停打哈欠,始终硬撑着不肯去睡觉,就开口劝她:“阿云,我看你那?个店铺往后再放一放,做生意不是一日之功,要分清楚现在你的生活重心。”但又晓得万云并不是能闲下来?的人,于?是又说,“这次我回?广州,找一些原来?的老朋友,总有朋友在深圳有些关系,就让他们帮忙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你别心急。”
“桂老师,您回?来?真?是太?好了!”万云困得双眼通红,不停流泪打哈欠,还是忍不住往桂老师身上靠去,仿佛这就是她和?城哥的大靠山。
桂春生被万云周长城这对小儿女的孺慕之情感动得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了一下他们的脑袋:“别怕,桂老师现在回?来?了。”
“嗯!”万云可不就放心了。
因为桂老师和?周长城万云三人大部分说的是粤语,偶尔还会夹着一两句普通话,万风这小孩儿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但又觉得二姐和?二姐夫实在好厉害,在广东这些年竟把当地的语言学?得这么好,心想自己也要加把劲。
他模模糊糊听?出?姐姐姐夫去年所遭遇的事,心揪起来?,难怪大姐在定安市时不时都要说二姐和?二姐夫在外头肯定不容易,但没什么见识的万风,不知道竟会不容易到这个地步。他暗下决心,既然?来?了,一定要给他姐帮上一点什么忙,哪怕是买米买菜扛东西。
但万云并不需要万风做这些事情,因为桂老师在深圳待了两日后,就动身准备回?广州去看医生,于?是万云便把万风指派给桂老师当小助手?,不住叮嘱弟弟:“桂老师身体的状况,可能需要住院疗养,他是个很省心的病人,从不折腾人。你一日三餐给他把饭带到病房,医生的话替他记着,再提醒他吃药。白日里你想出?去走走就出?去,但别离开医院太?远,玩心也别太?野,忘了自己是去照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