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从到广州来了?之后,葛宝生说出去创业当老板,钱没见他拿回来多少?,跟江曼的架倒是吵了?不少?,郑婆婆天?然就?是站在女儿这头?的,趁着葛宝生不在家,母女两个一起,说了?许多葛宝生的不是,说他没那么大的头?偏要?带那么大的帽子,人?家创业当老板,他也当老板,别说公司,就?连个员工都没有,就?连葛澜的学习也没怎么管,以至于存在郑婆婆心里那点对女婿的喜爱也几乎没有了?。
郑婆婆丝毫没把自己当成外人?,她早已经把葛宝生和江曼的家当成自己要?养老的家了?,又是丈母娘,总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个遮拦。
“妈,今天?宝生也累,让他先洗个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家里还有吃的吗?”江曼看自己的妈有喋喋不休的意思,疲惫地开口制止。
可郑婆婆哪里是江曼能管住的嘴,她坐在租房客厅斑驳掉漆的木沙发上,没好气:“吃什?么吃?一个个都不知?道给我?这个当妈的交代一声,想回家吃饭就?回家吃饭,又不见得给我?交多少?生活费,我?一个五十六岁的老人?,成天?辛苦去餐厅洗碗,回来还要?伺候你们一家子!我?这是什?么命啊我?!”
这话?就?说得过?了?,葛宝生是没给过?生活费给丈母娘,但过?年红包没少?,且江曼每个月都有给郑婆婆两百块买菜钱的,只是夜深了?,孩子又睡着,她不想跟亲妈争论这些,无力地说:“我?去厨房看看。”
可郑婆婆心疼江曼,女儿成天?在在广州城跑来跑去,就?是为了?挣钱养家,两条腿都跑细了?,站起来:“你去什?么去?坐着!我?去给你把饭热了?。”
葛宝生从就?进门的那一刻,就?一直没有讲过?话?,他的眼睛里有血丝,像个孩子一样站在客厅看丈母娘和妻子一来一回地讲话?,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但他都习惯了?,哪一日不是这样的?她们母女是亲人?,他是外人?。等郑婆婆进厨房去之后,葛宝生才坐在沙发上,继续发着呆。
江曼也觉得累,跟他说:“去洗个澡,把胡子刮了?,精神一些。”
葛宝生不为所动,江曼看催不动他,可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自己收衣服快速去冲了?个澡,因为天?气热,又两市来回奔波大半天?,想了?想是还是洗了?头?,下午在东莞车站吃的那点东西不顶饱,等会儿还是要?再吃点儿。
十五分钟后,郑阿婆在厨房热好了?饭菜端出来,她只拿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也只招呼自己的女儿:“江曼,过?来吃饭。”把葛宝生当成透明人?了?。
江曼拿干毛巾擦着头?发,看自己妈这样,暗自叹气,又不好把葛宝生因为收账被关押的事说出来,只不赞成地说了?一句:“妈,你多拿双碗筷给宝生。”
“哼,要?吃就?自己动手拿!”郑婆婆也是有气的,照顾女儿她没话?说,但一个不顾家又无事业的男人?,她看不上眼,“不养家不交钱的男人?,也配叫男人?!”
“妈!”江曼厉声制止!
可话?已出口,如同?泼出去水。
葛宝生被郑婆婆这句话?深深地刺激了?,坐得跟尊石像一样的他,终于有了?反应,双目发沉地抬起头?来,对着向来多有忍让的丈母娘,咬牙切齿地说:“你从我?租的房子里滚出去!”
“宝生!”江曼也顾不上擦头发了?,丢下毛巾,又怒目看向丈夫,“怎么能跟妈这么说话??”
郑阿婆也没想到葛宝生胆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看着女婿那张恐怖的面孔,她又有了?点退缩,可一听女儿站在自己这边,腰杆子好像又硬起来:“你翅膀硬了??老板没当成,赚不到钱,把气拿回家来,对着我?们撒!我?说你两句怎么了??我?这个当妈的哪点对不住你,给你扫地做饭洗衣服,还帮你带孩子!一点感恩都没有,还敢叫我?滚出去!我?今天?滚出去,你明天?连个早饭都没得吃!”
“滚!”葛宝生的脾气其实一直都算好,对丈母娘的付出,他都有眼睛能看到,所以平日里,情绪正常的时候,郑婆婆啰嗦几句不好听的,他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今天?,今天?不一样。
江曼一听自己的妈妈被吼了?,气性也上来了?:“葛宝生,你发什么疯?那是我妈!那是长辈!”
葛宝生看着这对长相越来越像的、站在一起的母女,没由来一阵厌烦,调转枪头?,对着江曼:“你也知道那是你妈?不是我?老婆?这些年我?是娶了?你,还是娶了?你们母女两个?”
“葛宝生,我?警告你,你别发疯!”江曼听葛宝生嘴里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登时怒目以对,今天?去接人?,她就?不该心软,不该对着他嘘寒问暖,就?必须对着他强硬,让他被送去劳动改造,免得接他回来吵架,江曼气死了?,“你听听你说的什?么狗屁话??”
“就?是,还大学生呢,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真不讲究,连我?个没上过?学的老太太都比不过?。”郑阿婆不自觉又往江曼的身边踏了?两步,以示和女儿是一国的。
“我?说错了?吗?”葛宝生没有再和郑阿婆讲话?,而是红着眼对着江曼,他觉得自己这个丈夫、这个男人?都当得窝囊极了?,“每一次我?想跟你好好说说话?,妈总是跳出来加入我?们的谈话?。明明是我?们夫妻两个私下吵的架,转头?你就?一字不漏地告诉妈。你是想问她主意,还是想通过?她一个长辈的嘴来对付我?这个女婿?那我?什?么事都不跟你讲,直接跟你妈讲就?好了?,我?们还当什?么夫妻?还沟什?么通?”
江曼被葛宝生这次的话?说得怔住了?,她确实是这样的人?,跟亲妈的关系和心情都是搅缠在一起的,不论是夫妻还是外头?的事,她事无巨细都会和郑婆婆说,不管有用没有,郑婆婆也习惯了?给江曼出些主意。尤其是到了?广州,在葛宝生不是那么着家的时候,母女两个的关系,更是比在老家更紧密。
这是一种很不健康的共生关系,不论是郑婆婆还是江曼,都从未意识到。
要?是在家,江曼和葛宝生吵起来,郑婆婆总是站出来胡插一脚,不管什?么是非对错,总说是葛宝生的不是,总说男人?就?该让着女人?,根本没道理?可讲,葛宝生很头?疼,又不能对丈母娘撒气。她们母女团结同?心,联合起来对抗外人?,他就?是那个外人?。
“她是我?女儿,我?是她妈,妈向着女儿还有错?”郑婆婆梗着脖子,不认为自己和江曼有任何问题。
可江曼心里是知?道的,葛宝生说过?好多回,他们两口子床头?的事,没有必要?跟妈说太多,有时明明是很简单的夫妻争执,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可再小的事到了?长辈那里,又变成了?一桩要?拿出来上纲上线的大事,也不利于夫妻感情,偏偏江曼不想认错,知?错也不想认。
葛宝生看了?眼一脸“你错我?对”的丈母娘,隐隐带着点不屑:“妈,你也别倚老卖老,之前?大嫂二?嫂容不下你,就?因为你成日盯着人?家夫妻,跟盯着贼一样,人?家受不了?你,才把你推给江曼的。”
郑婆婆之所以跟着江曼这个女儿,就?是因为跟两个儿子的老婆处不下去,无端被女婿给揭了?面子,拉不下脸来:“哎哟我?的天?爷啊,你听听你说的这些话?,还有良心吗?我?给你洗衣服给你做饭,给你带孩子,这条命都要?给你们两口子了?!你说我?这不好那不好!好好好,我?不在你这儿待了?,我?明天?就?回老家去!你这个不孝顺的啊,亏我?当初那么满意你,以为你是个大学生,素质跟其他人?不一样,日久见人?心,没想到你竟是个白眼狼!当初还不如让我?江曼回村里找个男人?嫁了?!”
郑婆婆这类人?,有一定的优点和好处,但作为家人?,一旦发生矛盾,是很难沟通的,人?家跟她说长辈不要?太过?涉及晚辈的婚姻相?处,她硬是要?说小辈不孝顺,人?家说东她说西,拉拉扯扯,就?是不愿意正视实际的主要?矛盾。
亲妈被丈夫这样说,还闹着要?走,江曼不同?意了?,她本来就?不是柔顺的性格,今天?去接葛宝生,已经是她能释放出来最温和的一面了?,立即揽住妈妈肩,仰头?对葛宝生说:“我?今天?就?不该去把你接回来,就?该让你在收容所关三天?,就?该让人?把你遣送回老家去!让国家来教育你!”
她说这些话?,全然忘了?当初自己被关进去时,葛宝生是如何焦急搭救她的事。
“那你就?别来啊!谁让你来的?”葛宝生也明显被惹怒了?,总是这样,总是两母女一起上阵“杀敌”,他几乎是吼出来,“昨晚我?就?开始打电话?叫人?来赎我?,一个电话?都没敢给这么骄傲的你打!就?怕你说我?活该!江曼,你不就?是看不起我?,不就?是看我?赚不到钱,不就?是觉得我?很失败,不能让你跟彭颖之前?那样当老板娘吗?你嘴上说不介意跟我?吃糠咽菜,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吗?”
隐秘地想是一回事,但被丈夫这样兜口兜面地说出来这种虚荣心,又是另一回事,江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碎牙齿,眼中噙泪,她也顾不上郑婆婆了?,放开她妈,指着葛宝生的鼻子说:“葛宝生,你说这些话?,究竟还有没有良心?在广州的这几年,你不着家,是我?顾着家里的长短,你没钱,我?也没硬要?你拿出来,你现在还说这些话?来冤枉我?!”
“你现在嫌我?没钱?原先我?在广州上班,你在老家,我?月月寄钱回去,把你家两个哥哥娶老婆欠的债还清的时候,你怎么又不嫌弃?”葛宝生也是疯了?,都开始翻起旧账了?。
江曼瞪大眼睛,越是心痛,越是不能哭,她是不会倒下的,她是好强的人?,她在婚姻里的个人?自尊,超越了?夫妻关系:“你就?是挣不到钱,就?是没有用!话?再难听,也没说错你!葛宝生,你看看我?们这个租房,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连台黑白电视都没有,我?说了?几回,要?买台电视,不然澜澜总要?羡慕别人?家的孩子,你听不进去,就?敷衍我?再说再说。”
“你知?不知?道,澜澜每天?下午都跑到邻居家里去,隔壁小孩根本不让他进屋看电视,澜澜就?这么点个儿,”江曼在自己身边比了?一下高度,“他次次都要?踮起脚尖,趴在人?家窗户边上看电视,人?家还要?把窗帘关上,不让他看!但是每天?晚上我?带他睡觉,他都要?兴奋地跟我?讲在邻居那儿看了?什?么动画片!”
“葛宝生,你也是澜澜的爸爸!你也读过?书!你能不能从那个当大老板的创业梦里稍微醒来看一看你儿子和你妻子,他们真正需要?什?么?”
葛宝生被江曼的话?说得稍微顿住了?,不论是澜澜还是买电视,江曼都说过?,他确实没往心里去,因为觉得这些都是家庭小事,江曼自己处理?好就?行了?,自己还是要?顾着外头?创业的大事。
不单只江曼是个硬脾气的,葛宝生也不见得是多会反省自己的人?:“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女装摩托车你都舍得给自己买了?,电视机却舍不得给儿子买!”
此时房间里睡着不久的葛澜也被爸妈的吵架声吵醒,害怕地打开房门,从里头?探出头?来,乌溜的大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三个大人?,轻声地叫人?,但葛宝生和江曼吵得跟对乌眼鸡似的,根本没顾得上孩子。
郑婆婆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从未见过?葛宝生有过?这种狠样子,生怕他动手,心里惴惴的,还是别管了?,这毕竟是他们两口子的事,也不太敢和江曼站一起,跑过?去抱着外孙:“澜澜,你怎么起来了??进屋进屋,外婆带你睡觉。”
说着,郑婆婆竟然把葛澜抱进房间,锁上门,任由葛宝生和江曼在客厅两人?对峙。
“我?是舍得给自己买摩托车,因为每天?背的包太重,我?一天?走几公里路,走了?两年,膝盖受不住了?。”看妈妈把孩子带走了?,江曼更是火力全开,“没想到是吗?不是只有你才有那些所谓的创业艰辛,我?这种每个月只有几百块收入的小会计,也是有身体毛病的。”
葛宝生也在拉着自己这边的战线:“好,就?算是这样,房租水电全是我?交的,澜澜的学费也是我?掏的钱,一到年底也都掏钱出来给你走亲访友。我?只是缺一点做大单的运气,不是完全不顾着家里。你平时有必要?对着我?冷言冷语,还跟老家的人?说我?什?么都干不成吗?”
夫妻两个跟互相?揭短似的维护自己、攻击对方。
真正的贫贱夫妻百日哀,磨的不是吃喝,磨的是人?心。
“房子你不住吗?葛澜不跟你姓葛吗?年底走亲买年货的钱,单纯是给我?回娘家用的吗?你老家的叔伯兄弟都不走动了?吗?”说起这些,江曼那是真的来气了?,一句接一句的反问,她本来嘴巴就?厉害,比葛宝生更擅长吵架,“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弟弟妹妹?”
“公公婆婆在我?们结婚前?就?走了?,宝民和宝莹都是在我?们跟前?长大的,你在广州上班,是他们跟妈帮着我?把澜澜带到五岁,他们喊我?一声大嫂,我?一日就?对这两个弟妹有责任。宝民在上海读研究生,要?生活费,就?打电话?来,大嫂长大嫂短;宝莹在成都读大学,女孩子长大了?爱漂亮要?买衣服,就?发电报来。我?哪一次问你要?过?钱?”江曼一字字地问葛宝生,把他问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