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白日里睡了一下午,所以她这会儿精神上好,半本故事看完,仍未有睡意,心情倒是好了很多,她自床上起身,拿着灯烛来到桌案边,拿起未完成的通草牡丹接着做了起来。
这两日她将自己所做的花清点了一遍,打算过几日叫兰英拿出宫去卖了。
先前做通草花不过是当成喜好,做起来也随意些,但日后她打算做些容易售卖的花型,譬如牡丹,梅花,万寿菊,既受人喜爱,也能多卖些价钱。
届时若姜家落得个一贫如洗的结果,她多少也能接济些银子给姜家。
低头将昨日捏好的花瓣小心粘起来,花芯很细, 一瓣一粘,逐渐开放变大,做出花朵绽放的姿态……
仅仅是这一个流程,便用去了近一个时辰。
终于一朵牡丹渐成雏形,姜荔雪将其搁在案上,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对这一次做的牡丹还算满意,只等着明日着色,再用宣纸做些绿叶,一同栽入盆中,便是一盆以假乱真的牡丹了。
腰间也隐隐传来不适,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打算看看外面的月亮。
做花时须得长时间用眼,所以很多做花的匠人眼睛都不太好。当初薛家师兄教过她一个法子,叫她多看看远处的事物,如旭日中的蓝天白云,如夜里的明月星辰,这样便能缓解眼睛的不适……
夜已深,静谧而浩瀚,月色清绝如水,安静地洒落银辉。
微凉的风抚上面颊,举目远望,红墙黛瓦纸上,屋脊边缘处的仙人走兽似要乘风离去。
飞檐之下,姜荔雪在宫墙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蹲着一个人。
莫不是刺客?
心头惊跳起来,她揉了揉眼睛,眯着眸子又看了一眼。
那个影子没有了。
大抵是她眼花了吧。
翌日姜荔雪睡醒的时候已近中午,兰英同她说太子今日早早便去上朝了,看起来风寒已经好利索了。
姜荔雪的风寒之症才刚刚开始,才从房中走出来,被外面的阳光一照,喷嚏便接二连三地打了出来。
且今日是她来月事的第二日,正是汹涌的时候,连着三个喷嚏打完,身下犹如潮汐来临,一波接着一波。
不小心又弄脏了亵裤,姜荔雪只得回去处理了一番,待收拾妥当后,正好赶上谢珣回来用午膳。
今日的午膳依旧菜色丰富,且桌上还摆着一盘荔枝。
姜荔雪因着风寒症状正是严重的时候,鼻塞得厉害,嘴里淡得像水,并无多少胃口,倒是将那盘荔枝吃了个干净。
谢珣瞥了一眼她身前的荔枝壳,与她说了会儿话:“今日孤去了一趟大理寺,已经将盗银案全权交与了大理寺。早朝时父皇另交代了其他事情给孤,接下里孤会要忙上一段时间,有时候可能会忽略你,你若有遇到什么委屈,要及时告诉孤……”
姜尚书的事情基本已有定论,他担心会有人落井下石,在这宫里为难她。
他有要事在身,不能时时刻刻看顾着她,但是若真有人胆敢来欺负她,他也是决计不允许的。
姜荔雪听完他前面的话,以为他是在暗示她不要再找他求情,故而后面那句,她也只当他是客套话,并不往心里去。
此后几日,他果真忙得厉害,回来得一日比一日晚,甚至有时夜不归宿,也不知他究竟在忙什么事情。
姜荔雪不方便过问他的事情,也不想问,她在宫中一边养病一边做花,先前那些通草花被兰英拿出去卖了一笔不少的银子,她留下一小部分,剩下的叫兰英给姜府送了去。
兰英从姜府回来,与她说了府中的情况。祖父现下被关进了大理寺中,要等着案子审理结束才能出来。
姜荔雪的父亲与两位伯父这些日子在忙着变卖姜家的田产铺子,打算用姜家的财产补上户部失踪的那三百万两的窟窿,这样或许能让陛下以恩宽贷,免去祖父的诏狱之灾。
为了筹齐这三百万两,连现在住的这座宅子也抵给了钱庄,三娘子姜意纾与大理寺丞何文轩的婚事已经退了,她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变卖了。
姜荔雪听到三姐姐把嫁妆都卖了,叹了口气,将自己的体己和珠宝首饰全部拿了出来,连同前些日子谢珣送她的那枚上好的玉石也一并放在了包袱里,叫兰英送去了姜家。
不日之后,兰英又带了一个好消息来,说是景州外祖那边来人送了五十万两银子,那三百万两终于凑齐了。
姜荔雪欣喜道:“可是外祖他们来了?”
“云老爷子没有来,来的是云家大爷和大郎,还有,薛家二郎也来了……”
“薛师兄也来了!”姜荔雪高兴的难以自持,“我要出宫,我要去见见他们。”
次日她便去永安宫求得皇后恩准,得以回府看看。
上一次回姜家还是她入宫的第五日,皇后娘娘特许她回门,她才得以回来一遭。
犹记得那时府中的红绸绢花还未撤下,府院前后一切有条不紊,女使小厮来往忙碌好不热闹,如今再回来,府中却是一片凋零,女使小厮们都走得差不多了,院子里的花草这些时日无人精心打理,肆意生长,看起来乱糟糟的。
姜荔雪经过前堂时,瞥见博古架上已是空空如也,值钱的物什全都不见,姜荔雪嗟叹一声,只能安慰自己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倒就行。
花厅那边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姜荔雪拎着裙子,加快步伐,一路小跑奔了过去。
她涉阶而上,才迈过门槛儿,便瞧见了久违的亲人:“舅舅,大表哥!”而后转眸又去看另一位温文尔雅的年轻郎君,“薛师兄!”
被她唤到的男子起身,一身云缎锦衣,挺拔俊逸,面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温声唤她:“师妹……”
正是她幼时入薛家拜薛老爷子为师时,认的薛家二郎为师兄,薛崇柏。
“雪丫头回来了!”舅舅与大表哥此时亦起身来到她的身边,先是满目慈爱地将她打量一番,而后一脸疼惜道,“丫头瘦了,可是在宫里过得不好?”
“只是前几日染了风寒,一时胃口不太好罢了,过几日就长回来了。”姜荔雪也是舅舅看着长大的,舅舅待她如亲生女儿,小时候表姊们有的东西,舅舅也从不短了她的,是以她虽然不善言辞表露感激,却也是打心眼里也将他当成了半个父亲。
“舅舅从景州赶来,路上一定很辛苦,外甥不孝,今日才出宫见您……”
“你出宫一趟也不容易,唉……”
说到出宫这件事,云家舅舅不由来了气,刚好此时只姜荔雪的父亲继母和几个晚辈在,有些话便也不吐不快了。
“妹夫,不是我说你,当初我们送雪丫头回来,不过顾虑着我们是外姓,不好做主她的姻缘,想着你们能给她寻个稳妥的人家,孰料你们竟将她送到宫里去了?她这性子跟个小绵羊似的,你们将她送去那虎狼之地,这不是糟践人么?她外祖听说这件事,气得一个月没吃下饭去。这次送来的五十万两,原是老爷子给雪丫头准备的嫁妆,若非顾念着她在宫里没有依靠,我们云家才不想拿这个钱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