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雨柔嗫嚅了一下双唇,没接他这一茬,自顾自起身道,“那干脆吃顿饭再走吧,”说罢便往厨房走,“反正等着也是等。”
抽油烟机呜呜轰鸣,正好掩饰她心里的喧嚣躁动。贺雨柔独自闷在灶台前,信手扒拉着锅里的胡萝卜丝。难怪她开口求他帮忙时他不假思索,答应得那么痛快,他虽然肯帮忙,但必须按他自己的想法走,他想法还是那么多。
电饭煲里有现成的米饭,十分钟速成了一道快手菜,转眼贺雨柔将一碗牛肉饭端上了饭桌。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板上拿着遥控器摆弄电视的程屹前,叫他吃饭,“别折腾那个了,反正我也不怎么看。”
时代在进步,其表现形式就是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事事都得走流程。儿时看电视只需打开电源选频道,现在光遥控器就得俩,左一个选项右一个 app 的,好不容易找对了地方,发现自己不是会员~
总之就是看不成。 原先都是洪泽管这些事情,贺雨柔从不过问,现在没人替她张罗,她也懒得琢磨,想看投屏多方便。
程屹前放下了遥控器,“先别动这个,等会儿我接着弄好。”
贺雨柔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想了想,跟他错开,坐在了对角线的位置,没坐他对面。程屹前看了看身上的工装裤,眉头拧得愈发的紧,最终走到卫生间,扯了贺雨柔两大片洗脸巾铺在了餐椅上,才坐下。
他还是不换衣服坚决不坐沙发,这洁癖令人印象深刻,五六年过去了也没改。贺雨柔险些翻白眼,“你是生理期还是得痔疮了?我又没嫌你。”
讲究的程小伙子没空理会她的粗俗,只管低头干饭,很快吃完,贺雨柔看他没放下勺,又去给他盛了一碗。又吃了大半碗,看他有了些饱的意思,贺雨柔试探着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今天来得是我家?”
程屹前摇头,抽出餐桌上的纸巾揩了揩唇角,“到楼下本想给你打电话,通讯录弹出来你名字,我才知道是你。”
后来改成了发系统信息。小哥儿反应过来,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不会以为我跟踪或偷窥你吧?我有那么无聊!?”
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相处也不是那么愉快,两个人都没有再没话找话。程屹前收拾好装备,套好工服准备撤退,不过临走之前还是摆弄好了电视。
他信手拿起记号笔,在冰箱旁边的记事板上勾勾画画,什么先开黑遥控再开白遥控等等一系列操作程序,之后扔下笔,准备告辞。
看着他被磨出了毛边的背包,还有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工服,贺雨柔不禁问了句,“你现在住哪里?”
“…公司宿舍。”他倒是答了,只是之前有两秒钟的停顿和犹豫。
“家道中落了?”想当年这可是个开一套水上独栋木屋不眨眼的人,怎能委屈自己住集体宿舍。
贺雨柔没遮没掩,也没客气。其实人前她不是个尖牙利齿的人,也不喜欢当面揭人家的短,只是程小哥儿见过她的另一面,又何必装腔作势。
程屹前脸上淡淡的,没有波澜,“独立生活,当然不一样了。”
当家方知柴米贵,不过看着他脚下那双 A 骓,贺雨柔觉得自己多虑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不过是个背着贷款的纯社畜真牛马,又不是那种经常请得起饭吃的漂亮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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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大是日更吗?
读者老爷您好,一周4-5更,大多@10pm,周末休??
好滴!开始追更生活!
嘻嘻好看
四
正午那场喧嚣好似南柯一梦,曲终人散, 房间里只剩贺雨柔一人。
她这套房子不大,里里外外加起来统共不到六十平,一间起居室,一间卧房,另一间巴掌大的次卧半空着,打算用做书房。房龄半新不旧,地段也不算繁华,四环边儿上,距离她单位坐地铁要七站。
当爸妈听说她决定要买房,本想多支援她点钱买大一点,她婉拒,跟他们说有朝一日她若是成了家,这房子便给他们住,算她的婚前财产;若命里没有好姻缘,这房子可能要伴她一生,用她的公积金还房贷刚刚好,她不希望负担太重。
两个月前拿到那笔意外之财,加上工作后的积蓄,外加公积金账户里的存款,贺雨柔悄无声息地搬出了洪泽家买的房子,开始自立门户。房子买得仓促,加上贺雨柔着急入住,赔了原来的租客一笔补偿金,等简单修整过后,兜里就不剩什么了。
现在她处于发了工资再添家什的状态,每个月买一点,计划经济,逐步填满。除了必需品,房间里大面积留白,倒是很符合时下流行的诧寂风,极简到空空荡荡。
一旦有了旷野,就会有回声,此刻独处的贺雨柔心底泛起很多错综的声响:
比如妈妈那句「还是希望你能找个伴,洪泽不行就其他人,要么就跟妈妈回去,爸爸妈妈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么大的城市里…」;
前闺蜜黄峥琪那句「从大学到现在,她要雨得雨要风得风,怎么着也该轮到她倒霉一回了吧…」;
还有医生说得「内分泌疾病跟情绪密切相关,从现在开始,把自己的感受放第一,坏心情不过夜…」
周遭越安静,心里越吵。贺雨柔掐断思绪,起身去收拾略有些凌乱的茶几桌面。很快,一支陌生的黑色签字笔进入了她的眼帘。
这不是她的笔,同款钢笔她们领导也有一支,不算贵,但笔帽一拔,签各种文件单据时很有气场。贺雨柔将笔拿在手里转了个圈,果然在笔尾处有个烫金花体的「Ching」。
呵。他是不小心落下的,还是欲擒故纵留了个扣?
不管是什么原因,贺雨柔早就过了玩猜心游戏的年纪。年轻时不能谈太过于单一长久却无疾而终的恋爱,否则以后会对相爱的各个阶段都不再抱有期待或好奇。
更何况她这还属于有疾而终。
收拾停当,贺雨柔坐到电脑前想加班干会儿活儿,她不想在这个初冬的午后睡午觉。天黑得越来越早,这个点儿睡着,醒来十有八九会遁入一片死寂的灰暗,她不喜欢。
自从她术后归来,领导给她安排得工作少了许多,再也不会动不动就催她「快发给我」,主要是贺雨柔也开始主动说「不」。
休了一个月病假,她发现他们部门少了她一样转得欢快,原先那些貌似非她不可的工作,同事们其实也会做。他们这种单位,说出去招牌挺唬人,其实闲人多实干的少,全指望他们这帮小年轻,很多人拿到户口干不了几年就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等她熬到了岁数,也能成一个旱涝保收的「闲人」。对于这种一眼能看到底的日子,贺雨柔没什么不甘。能安安稳稳地写一辈子 ppt,不受奔波之苦,舒适地了此残生,也算有福气。
节奏慢下来,她有心情精雕细琢了,出的活儿屡屡被表扬。说真的,她原先加班加点熬夜做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差多少,还高产,但领导总觉得她工作量不饱和。
现在她佛了,反倒天下太平,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鼠标滑了没两页,贺雨柔眼皮越来越沉,中午的那场「交锋」消耗了她太多精气神,也可能是术后她的身体状态还没调整好,眼皮努力挣扎了几下,她弃甲,起身倒在了床上。
她就知道她一定会做梦,梦回遇到程屹前的那片沙滩。
他穿着那件黑色的工字背心,露出结实的臂膀,只不过那时他的面孔多少带点年少的稚气,远没有现在这般棱角分明。
他们并排坐在星夜的棕榈树下,月亮扒开海天相接的地平线缓缓上升。借着月色和草坪上温柔的灯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看着她的脸颊一点一点消了肿,他惊叹药物作用的神奇,“…原来你长这样!”
没等她答话,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贺雨柔猛然惊醒,原来是电话在手心振动,她握着手机睡着了。她本来没打算睡多久,所以没拉窗帘,可现在,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