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在恐惧与危机的双重威胁下,凭巫曦如何强忍,泪花还是夺眶而出。他抽噎着,拼命揭掉那些立刻结成冰珠的眼泪,像没头苍蝇一样,一股脑地四处乱转。

只是他越哭,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狞笑和讥讽声越大。巫曦心烦意乱,终于?,在茫茫浩大的风雪中,他隐约看到一座小小的雪丘,隆起?在平滑如镜的原野上。

那是什么东西?

巫曦不知道,更没法探知,但他直觉地意识到一点,那是个?异常的所在。

在一成不变的大荒,异常就意味着机会,不管那是生的机会,还是死的机会。

他决定博一把。

巫曦拼命加快了速度,他连滚带爬地在雪地里翻腾,最后?,几乎在厚厚的雪堆里游起?泳来了。那些妖兽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掀起?尖啸的动静。

“他要跑!”

“他要钻进那里头!”

“拦住他,吃了他!”

巫曦咬紧牙关,他忘记酷寒,忘记极度的低温是如何像钢刀一样剜剐自己的皮肉,一心一意地向着那个?小雪丘钻过?去。头顶风声阵阵,他拼命下潜到雪里,躲过?了一下空袭。

近了,已经?很接近了!

妖兽在空中喧嚣地大叫,用翅膀掀起?咆哮的风浪,这不仅将巫曦直接吹得飞了出来,也令他离目的地更进一步。

巫曦降落在雪地上,没有丝毫喘息的时机,只听上方再次传来凌厉的风声。他下意识俯身,肩膀还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擦过?,瞬间的巨力,令他就像一个?轻飘飘的,纸做的玩偶,“扑”地飞出去十多米远,栽倒在雪地中。

许是巫曦此刻一心只想着一个?目标,当下居然?没感觉到什么受击的痛楚。情急之下,他的脑子转得很快,赶不及爬起?来,立刻四肢并用地挖进雪地,像一只咕涌钻地的小动物,冒死游向雪丘的位置。

巫曦刨开积雪,忽而惊喜地发现,这不是雪丘,而是一栋被雪掩埋的陈旧木屋!

他的手上绽放出断断续续的火光,巫曦使劲弹崩生锈的门锁,一把拉开房门,纵身滚落进去,用已经?肿起?来的肩膀死死抵住门板。门外,妖兽正?卷起?狂浪的雪潮,铺天盖地地朝这间小得可怜,也简陋得可怜的木屋吞没过?去。

“这里从此就是我的家了!”他抱着头,闭着眼睛大声叫喊,“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能进来!”

奇异的事发生了。

随着他脱口而出的话语,古奥玄妙的咒纹盘旋而出,淡淡的金光沁透每一隙漏风的墙缝,也漫过?顶上早已朽烂的茅草。

这光比玻璃还要薄脆,却将足以撼动山岳的巨力牢牢挡在翻飞的落雪之外。妖兽的每一次挥击,每一次重砸,全被消弭成了轻飘飘的巴掌印,有气无力地拍在木墙上。

巫曦瘫坐在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竟是长留国的崽子……”

“他是少昊的后裔?”

“晦气!真晦气!”

妖兽们大声叫骂,只是奈何不得钻进木屋的小小神人。连番挑衅、叫嚷过?后?,便悻悻地高飞起?来,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去了。

巫曦紧紧裹着厚重的织物,目光呆滞,一声不吭地发着抖,直到门外的动静逐渐远去,只剩下风雪的啸声。

数万年后?,大荒的诸天神佛尽皆远去,徒留神人代代繁衍,代代式微,在这片无垠无尽的大地上困难地夹缝生存。

巫曦正?是长留国最小的王子,而长留国的神人独有的天赋,名为“守生”。只要长留人认定了所处的封闭空间是“家”,那么无论这个?空间有多脆弱不堪不管它是恢宏的宫室,还是一个?破烂的竹筐长留人认定的家,都一定会护佑他们的周全。

长留人是帝少昊的后裔,但伟大先祖的高贵血脉,早已在岁月中稀释得微薄,赐予他们的诸多神异本?领,也早就在连年的战乱中失传,到头来,也只剩下这一个保命的能力,护持着长留国的神人子民,保佑他们不被肆虐的妖兽吞噬。

巫曦年逾十四,少?而好动,秉性活泼,虽然?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可由?于?生母的缘故,他并不受长留王的喜爱,时常遭受父亲斥责。一月前,他又在宫中被父亲训诫,心里难过?,因此准备驾驶云车,前往相邻的神人国游玩散心。

两地相距千里,按照云车的速度,来一日,去一日就行。但巫曦没想到的是,走到半途中,他的车驾就被不明人士袭击。那些人显然?非常了解长留人的特性,先在云车外杀光了他本?就不多的随从护卫,随后?封死云车,令其调转方向,还十分歹毒地往里面塞了一大把灵石作为动力源。

就这样,巫曦被困在云车里,自己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

他想尽一切办法,但到底只是十四岁的孩子,对比神人长达上千年的寿命,此刻的他无力得像个?婴孩,也只能任由?云车一路破空,向不知名的方向驶去。

二?十多天后?,云车的动力耗尽,坠毁在大荒雪原上,撞碎了外头的封印。巫曦则死里逃生,被迫卷起?一切能够用于?御寒的布料,他在茫茫雪原中跋涉了数日,终究是上天垂怜,总算找到了这样一间可以用来安身立命的木屋。

就在一月前,巫曦还是长留国的小王子,一月之后?,他却只能流落大荒,缩在陈旧简陋的木屋里瑟瑟发抖。这其中天差地别的境遇,又岂是人力可以想象的?

巫曦抽了抽鼻子,守生的效果?逐渐在这间小屋里显现,周遭的气温渐渐回暖,也不再是可以立刻冷死人的极寒了。

当然?,他肩膀上的外伤也慢慢化冻,火辣辣的疼痛,这会儿才迟钝地蔓延上大脑。

巫曦终于?哭了起?来。

这一个?月来的害怕、焦虑、惊惧、疲劳、饥饿、痛苦……此刻全然?化作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他哇哇大哭了好一阵,直哭得涕泪交加,把整张脸都弄得湿漉漉,凉冰冰,他才抽噎着胡乱揩掉脸上的水痕,慢慢坐直身体?。

“哭了、哭了这一次,就不能再哭了,”他一下一下地抽着气,严肃地告诫自己,“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子!”

好容易平复心情,巫曦小心翼翼地解开身上的织物,往后?背探手一摸。

好消息是,他的骨头没有断,坏消息是,挫伤有点严重。

先前,他卷走了所有能带的物资,包括云车上轻纱曼舞的窗帘,这时便派上用场了。巫曦把这些轻飘飘的鲛绡当做纱布,单手缠住自己的肩膀。接着,他咬牙使劲,把绷带绑紧,暂作固定。

他的手法干脆利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纯熟,盖因他的生母乃是药师国人,巫曦纵使不算耳濡目染,也在医药方面别有天赋。

他咽了咽喉咙,用指尖点起?一簇灵火,环顾木屋的构造。

不出所料,非常简陋。

这座木屋应当是大雪还未覆盖到这里时,上山的樵夫搭建的,只是所用的建材坚韧不凡,才能支撑到现在。屋子里的空气古旧,带着股异样的酸味儿,一张垒实的木床,就占据了木屋一半的面积,床上尽是腐烂的茅草棉絮,还有一堆褴褛粗布。

旁边是架一人多高的木柜,巫曦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上面倒是撂着两个?瓷碗,一枚瓷盘,一些零散的餐具,右侧放着剪刀、锉刀和凿子,最下面堆着一口陶锅,一个?瓦罐,一个?陈旧的木桶,并一个?生火的锅架。

意外之喜,用具还算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