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1)

杀星极其宠爱这个年幼的神人,对方的吃穿用度,全是?业摩宫的大妖为他一力筹备。那些搜寻来的衣物?、珠宝和玩具装饰加起来,堆成了山一样高,只是?木屋太小,放不下?那许多的东西。因此除了孔宴秋亲手挑选的那些,余下?全被?他烧了,而他丝毫不觉得浪费,更无所谓奢靡豪掷。

不过,那些毕竟都是?侧面的见证,如?今亲眼见了他俩的相处动态,业摩宫的诸妖才算是开了眼界。

“堵在门口干什么?”看到围拢过来的凶禽太多,孔宴秋冷冷地?注视他们,“很想死是?不是??”

巫曦的眼睛睁大了,转头望着他的侧脸。

孔宴秋的眼睫毛颤了一下?,抱着巫曦的手臂紧了紧,一只蛊雕振翅而出,赔笑道:“尊主?息怒,听闻贵客大驾光临,我等想出来迎接……”

“滚开!”孔宴秋的眼神凶狞,一声厉喝,抖开的神光已?经将那只蛊雕轰飞出去?,瞬间在下?方的山岩上爆出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声。

巫曦张了张嘴:“哎……”

见他如?此险恶情态,围过来的妖鸟顿时哗然飞起,急急忙忙地?散开藏匿了。

但是?在心里,他们隐约有所知觉:倘若神人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多嘴的蛊雕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当场烧死,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周遭寂静得像是?进?了坟场,巫曦揪着孔宴秋鬓边的孔雀翎,担忧地?问:“你干嘛对他们这么凶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自打进?入阵法笼罩的范围,进?入业摩宫,孔宴秋身上的气场就变了。

他不再是?那只温和宁静,还有点呆的小孔雀,正相反,一股恣睢酷烈的“气”环绕着他的全身,使他变得敏感、多疑而暴躁。

“……我不信任他们。”孔宴秋沉默半晌,低声道,“在他们兴建业摩宫,依附于我之前?,他们都曾意图吃掉我、食用我的血肉,并与我不死不休地?厮杀过。”

巫曦轻轻地?“啊”了一声。

“大荒的妖鸟凶兽,生来狡诈凶残,诡计多端。”孔宴秋寒声道,“对待他们,就是?要铁血手腕,不留余地?,他们才知道怕,知道不能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他们已?经飞进?了主?殿的内部,巫曦转着脸地?观察,他没见识过妖族的建筑风格,只知道这座宫殿森严而华美,黑、紫、金三种颜色组成了它的主?要色调氛围,到处都是?孔雀的形状和相关元素,即使豪奢地?堆金砌玉,镶珠嵌宝,亦不会让人觉得艳俗,反倒十?分贴切。

“等一下?……”巫曦忽然反应过来,“等一下?!我的衣服,被?褥,还有日?常用的那些小玩意儿,全是?你从这里带回去?的,才不是?什么‘搜刮妖兽洞府’得来的,是?不是??!”

自觉上当受骗,巫曦揪住孔宴秋的耳朵,恶狠狠地?道:“好啊,老实交待,你还瞒了我什么?快说!”

“哎哟,”孔宴秋急忙告饶,“别别别,我错了,好殿下?,我真的错了,除了这些,我再没有别的隐瞒了,我跟你发誓。”

打打闹闹的声音一路远去?,两人之间这才恢复了一点昔日?的气氛,只是?一进?入孔宴秋的寝宫,他们又情不自禁地?沉默了下?来。

不知是?谁自作主?张,在孔宴秋圆形的巨大巢窝旁边,单独安置了一张小床。

对方明显是?抱着谄媚的心思布置这些陈设的,小床柔软而舒适,上面悬挂着奢华轻滑的帐幔,床脚铺着丝绒浓密的毛毯,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可惜,这些心思没能讨好到在场的任何?人。

“啊,地?方这么大,”巫曦难为情地?说,“当然可以摆下?两张床啦,哈哈……”

孔宴秋的脸都要气绿了,他紧抿着嘴唇,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站着。巫曦抓着手背,小声道:“仔细想想,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既然有两张床,那我们晚上就分开睡吧,总是?睡一张床,感觉是?不太好……”

不好?哪里不好,为什么不好?!

孔宴秋的心真像是?被?剜了一刀,活活地?把最亲密的那块血肉撕下?来,扯走了。

这个糟烂地?方果?真是?没有半点好处的!我们才来第一天,他就要被?逼得和我生分,连夜里都不能睡在一起!现在是?分床睡,以后呢?以后岂不是?要搬到旁边的宫殿去?住,再以后,是?不是?就要提着行李回长?留了?

他气苦至极,嘴唇不住发抖,想冲出去?把始作俑者活活烧死,身上只是?没有力气。而巫曦初来乍到,突然被?一张天降的新床横插在两人当中,也?感到一阵冷匝匝的凉风,把方才孔宴秋抱着他时的暖意吹掉了。

他心事重重地?收拾行李,将睡衣拿出来换上,尽可能地?在这间又空旷,又冷清,又华丽阴沉得不像是?给人住的地?方增添一些旧日?的小小摆设。

就这样,在僵持的寂静氛围里,他们迎来了业摩宫的第一个夜晚。

巫曦躺在他的新床上。

平心而论,这张床的舒适度胜过他从前?床铺的千百倍,可他就是?睡不着,他睁大眼睛,在夜里胡思乱想。

孔宴秋不高兴了,我也?是?,这个地?方确实太大,太空旷,感觉比长?留王宫还要厚重,人长?年累月地?住在这里,是?要出问题的……业摩宫,业摩宫,我到底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呢?

哦,等等,我想起来了!阿嬷说过!阿嬷说过大荒上有一只大黑鸟,它住的地?方就叫业摩宫……孔宴啾!原来是?你!原来会在我不听话的时候把我抓走的大黑鸟就是?你!生气,吓唬我那么久,真生气。

……唉,算了。事已?至此,我都住在“大黑鸟”的家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巫曦想东想西,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一阵窸窣的羽毛摩擦声。

没过一会儿,孔宴秋踩在地?毯上,无声地?走到他的床边。黑夜里,巫曦睁大眼睛,转头看他,而孔宴秋默不作声,轻轻地?爬到他的床上。

翅膀开合,巫曦便?无声地?打开自己的被?子,让他钻进?来。

孔宴秋伸长?手臂,慢慢地?抱住了他,他的呼吸在夜里显得湿润而沉重。

片刻后,孔宴秋哑声说:“……我不喜欢这里。”

巫曦的眉头一动,他急忙伸手去?摸孔宴秋的脸,却摸到了掌心的水痕。

年轻的孔雀紧紧地?拥抱着他,发抖地?哽咽道:“我不……我不喜欢这里……”

巫曦不知该说什么,他转过身,手臂穿过他的羽翼,回抱住孔宴秋的腰腹,小声道:“我也?不太喜欢这里,它好暗,好空旷,又好嘈杂,我……我想回家。”

他说的家,自然不是?指长?留的王宫。

“我也?想回家……我不想住在这里,不想听他们的声音……”孔宴秋低低地?哭着,“只有我和你,就在木屋里过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我不想回这个地?方,它就像一个提示……”

“什么提示?”巫曦问。

他深深地?吸气,吐出来的时候,就转为了一腔怨憎之意:“我刚一出生,就被?金曜宫丢下?大荒。同族相残是?大罪,他们不想自己的手再沾杀孽,就想让我死在恶劣的环境里。我至今记得,大荒的雪天那么寒冷……我从高天上掉下?去?,羽毛都没有长?齐,身上还覆着羊水,只是?命大,被?风托了一把,可即便?如?此,仍然摔断了翅膀,摔断了一条腿。

“我不会说话,疼得只知道哭,哭声引来了觅食的灰狼,我才吃到出世以来的第一餐。狼血酸苦腥臭,可破开狼的尸体,里面又是?很暖和的。数不清多少日?子,我就过着这样的生活,我拼了命地?挣扎,用尽一切本能求生……连一窝兔子都有它们的父母看护照料,我没有,除了一身的伤痛,一条人人垂涎的烂命之外,我什么都没有!”

巫曦紧紧地?抱着他,想把自己的体温分他一半,孔宴秋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至极。

“我遇到的所有妖兽、神人,都想把我生吞活剥,你看见的业摩宫妖鸟,就是?被?我如?此反制。他们本想吃掉我,却反被?我种下?火毒,连性命也?受制于我,才不得不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