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比赛并不是在 Nasdaq MarketSite 进行。冯栩安陪着游远绕了两段路,停在一个黑漆漆的门口,犹疑的抬起头看了看标牌。

“……bar?”冯栩安以为游远过度紧张,走错了,“你们比赛在 bar 里进行?”

“昂,还真是。”他确认了下地址,拉着冯栩安进了屋子。

白天里的 bar 开了灯,和正常的饭店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服务生小哥在漫不经心的擦着桌子,看到两人走进来,一脸笑意的走过来。

“来参加比赛的?这边请。”

小哥热心帮游远完善注册信息时,游远问了句,“里面有观众可以坐的地方吗?我女朋友不参加比赛,只是来陪我。”

“啊……”那小哥不好意思的笑笑,“今天的比赛是私人化的,外人不能进去。”

游远心中轰隆一声。

他急道,“那,坐在外面不可以吗?你们外面也这么空。”

服务生不好意思的说着抱歉,“白天我们不营业的……更何况今天这场地包出去了。”

“可是我女朋友她就一个人,纽约治安也不怎么样”

“游远,”冯栩安阻止他,“说什么呢,外面大街上走那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我去哪不可以。”

她冲着服务生笑笑,“别管他,他太紧张了。”又转头对着游远道,“刚好昨天我有个朋友约我见面,我还以为今天会没时间,正好我去找他一趟。”

游远敏感的皱眉,“男的?”

冯栩安笑他,“男的又怎样?手上有资源还肯分享就不错了,生意场上不分性别。他在纽大工学院读书,之前老师跟我们提 AI 的事情,我跟他问了一嘴,感觉还挺有意思。”

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后边排起了队。冯栩安也不再磨蹭,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加油,便背着包离开。

“安安。”

茶色的玻璃门刚被推开一瞬,冯栩安被叫住。这称呼被他喊得,陌生又熟悉。游远赶在她开门之前追了上来。青天白日的光顺着门缝透进来一丝,让她得以清晰的窥见游远脸上的慌张。游远将她拽到了个不起眼的小拐角,把她按进了怀里。冯栩安十分意外,却也忍不住笑他这么一小会还能找到这么个遮挡视线的地方,今日……这么紧张吗,紧张到能让他忽略社恐?

他沉静地看向冯栩安。

“祝我一切顺利,好吗。”

冯栩安温柔的笑着,“把我今天的好运都送给你,祝你一切顺利。游远,就像你昨天说的,谁也不知道谁是下一个改变世界的人。我相信今天这个名额落在了你的身上。”

他似乎安稳了两分。游远失落的向下看,最终轻吻了她手侧,这才进去了。

***

约的时间还早。冯栩安便在时代广场附近游荡。

刚才游远黏起人的样子印在了脑海中。冯栩安恶趣味的细数相识以来游远的各种撒娇场面,想起昏暗的夜里他开车时的傲娇侧面,嘴角微拧不满地说着原谅你了,又想起黑暗里他狗狗般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请求一起私奔……画面多了,她心里有点痒。她想着以后逮着机会可不太能放过他的面子,虽然他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在意那东西。

街边店铺琳琅满目,来往都是游客,店里的东西标化又无趣。她查了查去往地铁口的路,时间不紧,便慢悠悠的走。前方拐角处,一家灰突突的店铺不起眼,标牌下面装饰了一排突出的棕色瓦片,像江南的青苔瓦舍,被旁边五颜六色的商品店铺一衬托,低调又清澈。

玻璃橱窗上放了一盏巨大的茶壶,热水浇灌着青烟袅袅。冯栩安驻足在店铺前,瞧了许久。

过去二十几年冯栩安路过的茶楼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可她不感兴趣,从未生出过心思去坐一坐。但人在外头,心思变得说不清道不明,从来了以后,她只要看到沾了国内一分的地方,都想去瞧瞧什么样子。

她没犹豫,走进了店铺。

店里的茶桌不多,两三张,但都考究的很。冯栩安回想了一下国内的茶室,发现此处的装饰好像差了几分味道,转悠两三圈后,她才意识到有些东西漂洋过海的运过来费时费力,装潢向来细节最重要,此处有八分还原已是尽力了。店主是个雅致的风韵老人,慢悠悠的将泡好的茶水倒入面前的小杯中,邀请她坐下品尝。

“多谢。”

喝了人家的茶,她此刻倒有些束住了手脚,总觉得应该买点什么走,支持一下老乡的生意。此刻店主执起茶壶,将没了用处的热水尽数倒在了一个迷你紫砂小鳄鱼的身上。那小鳄鱼一屁股坐在茶台上,抱着微微凸起的啤酒肚,眼神不似真正鳄鱼的麻木冰冷,只斜眼看着冯栩安这个方向,似乎在笑。

那店主瞧着她的眼神,轻车熟路问道,“姑娘也是搞金融的吗?”

她将眼光收回来,“……算是吧。”

“那你可得带一只我这小鳄鱼回去啊。来我这买了小鳄鱼的华尔街人,那股票就只有个涨字。”

还有如此神叨的事情?

“怎么呢,我只听过华尔街的牛塑……鳄鱼又是什么讲究?”

“咱们国人就讲究这个谐音,我这鳄鱼啊,有个别名,叫金融大鳄。”

冯栩安心念一动,觉得有点妙。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学校湖边的鸭子们,每次她蹲那儿逗鸭子,游远都扯着她的后脖领子给她拽离湖边,抬手一指,标牌上明晃晃的写着,这湖里啊,有鳄鱼。

她有点激动,觉得今日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这东西太适合游远了。既然是金融大鳄的话……

“这小东西卖吗?”

店主笑逐颜开的去了后屋,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透明小盒子,里面小鳄鱼憨态可掬的看着她,似乎在告诉她店主已经用类似的话术诓骗了许多迷信的华尔街精英。可买卖就讲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心甘情愿跳下去。她将那小鳄鱼宝贝似的放到了大衣内侧的兜里,免得放在包里被偷了。

事实证明,她的防备还挺有道理。

最近的地铁站在他们昨天住过的酒店附近。冯栩安在下行之前犹豫了一会儿,因为这地铁站的模样和她认知中的不太符合,这入口看起来更像是通往某个充满胶鞋气味的地下步行街。但地图看了又看,她确认没走错。下去以后气味和预期的不符,这味道和某些破烂海货与蔬菜混卖的室外菜市场相近,走过路过就能闻到那烂臭的味道,五里以内无人幸免。

她偶然与对面眼神涣散的乘客对视,对方冲着她咧出了一个诡异的无邪笑容。冯栩安心里琢磨,应该打车的。

不过距离没有夸张的远,约莫不出十站。她一直支着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报站名,可那广播声音十分破碎,加上她英文听力也没有十分好,听起来很费力。环顾四周,这地铁破败,顶上报站牌上的字颤颤巍巍,难以分辨。她对这里不熟悉,只能死命盯着地图,记住要下的那一站的关键词,到时候她一听到,就知道要下车了。

这招的确奏效。仔细听广播已经在播报她要下的站即将到达,车门处的荧光面板也能模糊看出站名,是到了。可以准备下车。

她紧张的神经松了几分。车门打开,她以为会有很多人来纽约大学,可整个车厢只有她一个人下了车。

这地铁站潮湿,阴冷。四周没有任何的装修和指示牌,抬头看只能看见白炽灯寂静地照在水泥墙壁上,暗黄色的不明污渍像带着黏性的长条黄虫一样,长短不一地吸附在墙壁之上。冯栩安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些恐怖电影,主角被拐卖后总被拖到郊区的废弃工厂里去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己吓自己最可怕,她有些发抖,四下空无一人,出口迟迟不到,光亮处吹过来一丝凉风,她步履加快。

可很快她就后悔了自己的想法,有人还不如没人。地铁门口就横躺着个人,她全身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