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万里忧心忡忡道:“实不相瞒陆大人,这老李于我曾有救命之恩,前几年我回乡祭祖,在城外被毒蛇咬伤,幸亏老李及时搭救,我才幸免于难。这些年,他做事尽心,待阿宝也是实心实意,我自是不会责罚于他。”

李沛跪地痛哭道:“老爷您还是责罚我吧,我实在是对不起少爷啊!”

彭夫人也在一旁扶着心口抽噎道:“责罚你有什么用,快把我儿子找回来啊!他才五岁!五岁啊!那贼人,那贼人好狠毒的心呐!”

当下厅内哭声一片,陆谦只能再度安慰道:“诸位放心,贼人绑了令郎,也不过是为了钱财,在拿到钱财之前,令郎多半不会有危险。”

彭万里忙道:“对对对,陆大人说的是!说到钱财,今日我得知阿宝被绑了之后,就带了所有家仆去找人,太和寺附近被翻了一遍也没找到线索,回府的时候发现大门口有一封信,大人请看。”他从袖中拿出勒索信递给陆谦,“信里说,让我准备三万两银子,明日一早送到太和寺的大雄宝殿里,添作香油钱,还说要……额……”

陈璟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便凑到陆谦旁边看了看信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写着:

明日卯时,备银三万两,送至太和寺大雄宝殿,添作香油,不可讨回。另为亡者李玉琴供奉长明灯,尔当叩头忏悔昔日罪孽,不然汝子性命堪忧。

陆谦看了彭夫人一眼,见她并未对信有太大反应,想来是早已看过信里的内容,于是陆谦开口问道:“彭会长与李玉琴有何旧怨,不知可否说与本官?”

第二十一章:谎言

彭万里皱着眉头,道:“陆大人,并非彭某故意隐瞒,而是我实在不记得这么个人。”

陈璟瞪圆了眼睛,疑惑地看向陆谦。陆谦似乎也有点纳闷,他开口问道:“十六年前,彭会长曾在禹安因一女子惹了官司,那女子便是李玉琴,彭会长,不记得了?”

彭万里思索半天,终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她,年头太久了,当年我父亲健在,许多事情原是他……额……处理的。”他看了彭府人一眼,干咳了一声,对丫鬟说道,“夫人累了,扶夫人回屋歇歇。”

彭夫人识趣地随丫鬟出了正厅,随后彭万里遣散了所有下人,厅里只剩下了陆谦、陈璟和彭万里三人。

彭万里喝了口茶,这才缓缓开口:“十几年前,彭某的确牵扯到了一件官司里,有个女子,就是那李玉琴,她是吴记秀坊的老板娘,他们秀坊给我府上送货,一来二去那李玉琴见我家财力雄厚,便生了歪心思,每每来送货总对我媚眼留情。有一日,我醉酒回府后,发现李玉琴就躺在我床上,一时没忍住就……”

陆谦问道:“可当年为何她要状告你奸污她?”

彭万里面露难色,道:“这……她……她事后向我索要钱财,我没有给她,她便出于报复诬告于我。”

陈璟皱着眉头看了眼陆谦,似乎有些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陆谦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陈璟只好坐在座位上猛灌了一口茶水。

陈璟听得出来,陆谦自然也知道,彭万里的回答漏洞百出,比如李玉琴一个良家妇女,是怎么偷偷跑到彭万里床上的?再比如按照兰香阁老鸨的说法,一般来说送货的都是吴兴,而不是李玉琴,那彭万里是怎么见到的李玉琴呢?再比如,一个良家女子,若真做出此等丑事,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地对簿公堂呢?

可现在彭万里说话遮遮掩掩,即便是继续询问,也不能保证他会和盘托出,且即便问出事实,一来彭万里当年不过十八九岁,很多事情看来是他父亲出面解决的,他未必知道全貌,二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解救人质,并不是盘问的好时机,且从彭万里言辞闪烁的行为上,也能推断出当年的案子多半儿有隐情,这应该就是那封信上所说的,要彭万里忏悔的东西。

陆谦没有追问彭万里当年案子的细节,不过暂时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绑匪跟杀死韩冰儿、孙桥的人,要么是同一个人,要么也是有诸多关联,作案原因应该就是当年李玉琴的案子。

想到这里,他对陈璟说道:“阿璟,你去安排一下人手,今晚秘密入驻太和寺,务必要盯准赎金,看绑匪会不会来取。”

陈璟疑惑道:“大人是担心绑匪不来取钱?”

彭万里也问道:“是啊,绑匪绑架我儿,无非是索要钱财,岂有不取之理啊?”

陆谦对彭万里道:“若绑匪是为了你家的钱财,就不会选太和寺这么扎眼的地方交钱了,我怀疑太和寺只是个幌子。”

陈璟问道:“不为钱财的话……”他顿了一下,有点担忧地看了眼彭万里,然后斟酌着开口,“那人质会不会被再次藏匿起来?”

陆谦知道他是担心彭宝的安危,但此时他也拿不准绑匪的身份以及对彭万里的憎恨程度,因而无法判定绑匪是否会伤害彭宝,只能寄希望于绑匪不迁怒于彭宝这种黄口小儿。他对陈璟说道:“除了旧屋,还有何处能藏匿人质呢?你再与我细说一下你所有的调查结果,看还有没有其他要布控的地方。”

二人又是一番盘点,只是当下也没有什么头绪,只能先回衙门,将太和寺与旧屋安插好人手,严密布控。

一直忙到深夜,陆谦抬头看看窗外,已是月行中天,他起身对众衙役说到:“诸位辛苦,匪人手上沾了两条人命,此等亡命徒行事狠绝,明日行事大家一定多加小心!”

众人抱拳道:“是!”随机众人皆自散去,除了陈璟。

陆谦走到陈璟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肯定没事的!”

“我就是担心,万一我踏入家门,收到的是不好的消息呢…”平日里肆意张扬的陈捕头,此刻眼里布满的竟然孩童般的无措,“大人,我总觉得,只要我不回去,长赢就还活生生躺在那里。”

陆谦叹了口气,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长赢于你来说自是意义非凡,但你也该知道,逃避不是办法,况且若是出事,守在你家的两个兄弟会回来禀报的,如今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陈璟关心则乱,把这茬忘了,如今听陆谦这样说,悬着的心也算是犯下了大半,马上跟陆谦告辞回家了。

他脚程快,转眼间就到了家。他颤抖着推开门,门里的衙役正端着一盆水准备进屋,见陈璟回来了,忙招呼道:“头儿!你回来了!”

“长赢呢?”陈璟焦急地问道。

“还好,就是有些发热,陈叔让打盆凉水降降温。”

陈璟连忙接过水盆,道:“给我吧,今日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衙役点点头,将手中的水盆递给陈璟,而后招呼另外一名衙役一起离开。

陈璟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烛光摇曳,沈青江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昏睡着,陈河坐在床边为他探脉。他只穿了一件亵裤,上身腹部缠着绷带,原本皮肤就偏白的他,如今失血过多后,更是浑身惨白,若不是因为发热面部微红,且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着,陈璟简直疑心床上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见陈璟进来,尚尧忙迎过来,食指放在唇边,示意陈璟不要出声。陈璟点点头,将水盆放在桌上,湿了块帕子,拧干了递给尚尧,尚尧将帕子轻轻放在沈青江额头上,似是感觉到凉意,让高热中的沈青江略感舒适,他皱起的眉间似乎舒展了一些。

陈璟又凑近看了看沈青江,他虽然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应该是从鬼门关前被拉了回来,他上身大半裸露在外,胸口的位置有一块红霞状的红斑,陈璟知道,自小沈青江只要身上发热,胸口处都会出现这么个东西。

陈璟突然想到了什么,歪歪头看着自己放在床边的水盆,没来由地想到前几日沈青江醉酒时,自己也是端了盆水进来,那时自己盖在沈青江身上的薄被似乎被扔在了一旁,而当时房间内只有……陆大人……

陈璟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有此联想,此时他父亲陈河突然出声,打断了陈璟的思绪:“失血过多,气随血脱,脉象虚浮,不过好在命保住了。”

陈璟终于松了口气,道:“父亲母亲辛苦了,二老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他。”

尚尧拉过他,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明日还要操劳衙门的事情,要早些休息,这里交给我们,若有突发情况,我们也好随时应对。”

陈河也道:“是啊璟儿,有老爹在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璟想了想,自己的确不通医术,帮不上忙,遂点头道:“好的,爹、娘,那我先回房了,你们莫要太操劳,若有事随时来叫我。”

终于将陈璟送出了门,尚尧走回床边,她怔怔地看着沈青江胸口的印记,突然说道:“师兄,我们带两个孩子走吧!”

第二十二章:灵牌

陈河叹了口气:“你别想太多,这次只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