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这可是帝王权衡之术啊。赏赐有加,看似恩宠,实则是把周家牢牢拴在朝廷的大缰绳下。”

正谈得热闹,小内监忽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满脸堆笑地招呼道:“大人们,皇上醒了,请随奴才前去觐见。”

几位大臣闻言,忙不迭整了整衣冠,依次跟在小内监身后,朝御书房方向行去。

相思没有动,仿佛连呼吸也放轻了,只是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太液池,湖水澄澈如镜,浮光掠影,却终究藏不住那深处的幽暗。

倒是连珠轻轻为她扇着,眼中满是忧虑。她端详着相思的神情,犹豫片刻,方才柔声劝慰:“想来关家女进府,也算是朝政之事,驸马爷可能真的是身不由己。”

相思怔怔地望着湖波粼粼,风起时,水光如碎银跳跃,刺痛了她的眼。她依旧没有开口,心中却已明了。

周家与关家联姻,看似各自被束缚,实则也皆得其所。关家借此攀附权贵,周家则稳固了自身的权势。更何况,周家真正想要的,无非是周迹当年手下的旧兵与铸造兵器的权利。

当真是身不由己吗?

相思在心底自问,却又自嘲地笑了笑。若说联姻是身不由己,那么杀害自己的皇兄呢?

周家总是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可是她已经疲倦至极了。

漫长的酷暑,闷热难耐,可她的心,却总是冰冷。

相思握住连珠的手,声音低而轻:“陪我回府吧,我累了。”

初秋来临时,长滟也传来了好消息。大夫诊治过后,满面笑容地道喜:“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可喜可贺。”沈老夫人陪在身边,欣喜异常,让人赶紧把消息传给周述,周述却什么表示都没有。惹得沈老夫人十分生气。

消息传到相思这边时,她正在书房中,执笔回信。周翎的信不久前送来,言辞真切而关怀备至。想来他是从周遇的家书中得知了京中变故,特意来宽慰她。信中说,他年末便可回京述职,还在西北寻了许多好东西,要带回来给五婶补身子。

连珠在旁将消息轻声告知,相思笔下微顿,心中仿佛被什么细小而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但很快,那一瞬的刺痛也变得麻木。她只是淡淡地应道:“你眼光好,挑一件合适的送过去便是了。”

连珠微微迟疑道:“侯府那边的意思是,过几日陛下要到镇国侯府为老夫人贺寿,咱们这边恐怕也得露面。”

相思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我知道了。我会去。”

无论怎样,面子上的事情,总还是要过得去。

自从长滟入府,相思便与周述几乎形同陌路。虽在一个屋檐下,却总是见不着面,偶尔碰上了,也是她匆匆经过,不愿多留片刻。

他有时会在廊下远远望着她的背影,那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始终无法出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曲折回廊尽头,他才默然转身离去。

如今,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赶往镇国侯府赴宴。马车内微有晃动,厚重的帘幕垂下,隔绝了外头的喧嚣。

周述的目光落在相思身上,流连而贪婪,似是想将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进心底。他望了许久,终究忍不住开口:“我知道你不愿去,可是今儿陛下要来,实在是推脱不得。”

“我晓得。”相思闭目靠在车壁上,语气淡漠,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她的眼睫微微垂下,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可是她的指尖却微微颤抖,连她自己也未察觉。她忽然想起,成婚之初同乘马车,他嫌她话多,说她聒噪,闹得人心烦意乱。那时她又羞又恼,很是自责。

如今却反了过来。是她嫌他话多,甚至一句也不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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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珠胎(下)

侯府中,长滟早已候在正厅。见到周述与相思一同入内,她匆忙起身行礼,神色间却透着几分畏惧与拘谨。相思记得初见得时候,长滟像一朵丰润的芍药,如今却似开败的玉簪,面颊凹陷处泛着青白,像寒冬腊月里结在枯枝上的霜。

她双手紧攥着帕子,如霜花覆枝,微微颤抖。

长滟似乎想与周述说些什么,然而周述神色冷淡,目光虽不刻意凌厉,却透着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寒意。

她低垂着头,声音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般哽在唇边,始终不敢吐露。

相思望着长滟这般模样,不由想起自己那未曾得见的孩子,心中一阵酸楚,如针尖细刺入心,暗自叹息。

皇帝大驾光临,虽然心怀鬼胎,但到底还是君臣有别,许安宗给沈老夫人送了礼,又恭贺了几句,皮笑肉不笑得,待到提及长滟的喜讯时,周述只是淡淡应了几句,语气平平,面上不见欢喜亦不露哀戚,仿佛这场贺喜只是随风拂过的云影,转瞬便散。

许安宗离开之后,厅中气氛才稍稍放松了些,但相思依旧觉得心中沉闷,像有一块石头横亘于胸口,难以排解。

周述的大哥周通性情爽朗,得知长滟怀孕后,满面笑意,接连嘱咐自己妻子韩氏好生教导些育儿之道。

“五弟妹这是头一胎,心里难免不安。你平日有空,多陪她说说话才是。”周通一边说,一边和妻子交流。

然长滟垂首不语,脸色仿佛浸入冷水,既无喜意也无悲意,只是握着帕子的手指越发用力,指节微微发白。

沈孟姜见状,忙道:“长滟身子骨弱,不如就留在侯府里将养一段日子再回去罢,也省得来回奔波劳累。”

“我没意见。”周述平静答道,唇角却浮起一抹冷淡的笑意。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二哥周迎,似笑非笑地道:“对了,二哥,我听说你很久没去鹂春院了……怎的?莫不是又遇见了什么新的良家女子,教你挪不开脚了?”

此言一出,周迎的妻子脸色陡变,双眼冷冷瞪着自家丈夫,几欲喷火。后院早已花枝招展,如今竟又牵扯出外头的风流韵事?

“没有,没有。”周迎忙不迭地摆手,面上讪讪,笑容僵硬如冻霜。“最近……不过是忙些公事罢了。”

“哦?”周述微挑眉梢,眼底浮动着探究与嘲讽相织的光芒,语气漫不经心,“如此辛苦,倒教人好生敬佩。”

“静言,”沈孟姜出声喝止,语气虽是平静,然眉间却隐隐含怒,“少说这些惹人心烦的事。”

周述敛了笑意,漫不经心地瞥了周迎一眼,便不再开口。只是那一抹浅笑,如弦月横空,虽无声无息,却暗藏锋芒。

相思听着这些闲言,心思本就乱糟糟的,只道这是兄弟间常见的调侃。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长滟像个纸扎的人儿杵在厅角,自始至终都未曾抬头,双肩微微耸动,仿佛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惊惶。每当周述自她身旁经过,她的身子便会本能地僵直,仿佛风中的枯叶,岌岌可危。

这一年的秋闱也随之来临。许安宗自上次风波后,愈发谨慎,凡事小心斟酌,生怕再生纰漏。他一面渴求广纳贤才,以巩固政权;一面却又心思缜密,防范重重。

原本拟定的考试题目,他总觉已被泄漏,为防暗中勾结,他临时改换了监考官员,甚至连科考内容也突如其来地彻底更改。

考场之中,许多学子正襟危坐,凝神沉思,却不料突遭变故。考题内容迥异于平日所学,平素准备的策论文章竟全无用武之地。更兼那几日阴云密布,大雨连绵,风卷寒凉,润湿了纸墨,搅乱了心绪。不少士子伏案凝笔,却写不出片言只语,只能听任雨声点点滴滴,仿佛一曲无声的哀歌。

然而,许安宗终究还是从中选取了一百余人,提拔为朝廷所用。可他心性多疑,即便筛选出的这些人,也未能完全放下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