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1)

他说到这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意冷淡而苦涩:“从前总说要护着你,可终究还是让你受了伤。到底……还是有我不能违逆的人,除非……”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风,微不可闻,却透着深深的自责与无奈。

末了,周述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压下了所有的情绪,又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与冷静:“过几日我恐怕要陪伴陛下秋狝,你身子不舒服,又闹了这样的矛盾,还是留在府里吧。”

相思垂下眼帘,心中本就憔悴,便也没有心思前去,只是轻声应了。

听说此次秋狝,也是许安宗为边疆之事前往视察军队。周述等人随行,偶有射猎,以为消遣。

原本是半个多月的行期,最后却匆匆提前结束。宫中传来消息皇帝意外受伤,不得不提前返回。

相思依礼制前去探望。许安宗卧于榻上,面色苍白,双目微阖。太医们围在床边,细细诊疗,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苦涩气味。相思凝神看去,只见许安宗的右臂上缠满了白色绷带,隐约透出斑驳的血痕。想来是箭伤。

相思不动声色,不想惊扰这个愈发多疑的皇兄。她垂手立于一旁,听着殿外秋风猎猎,似有枯叶卷地,满目萧瑟。

寝殿内,许安宗睁开眼,眼底是一片阴沉的疲倦。见她立在门口的身影,那双眸中便多了几分讥讽与凉薄。他唇角微挑,讥笑道:“九妹来了?驸马箭术高超,九妹也是来欣赏的吗?”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掺杂血腥的冷意。周围的太医们行色匆匆,端着药碗或研磨药材,鞋履声与低语声混杂成一片。相思只捕捉到几个飘渺的字眼,待要追问,许安宗已闭目不语。

出宫时,天色晦暗,乌云如墨,似欲堆雪。相思刚迈出殿门,便瞧见入宫探病的六哥许安宜。如今他已开府在外,听闻皇兄受伤,不远数里赶来探望。

“九妹,来了?”许安宜见到她,温和笑道,“好些日子没看见你了,气色倒是恢复得不错。”

相思回以笑意,略一施礼:“六哥也来了?一路奔波,想来是累了。”

两人寒暄片刻,便各自告辞。

许安宜醉心于诗书,如今正奉诏修史,常与几位文臣研讨典籍。相思瞧见他与几位寒门科举士子攀谈甚欢,便不愿多作打扰。

出宫后,途经昭华宫,才发觉那些绮罗香已已抽枝展叶,待来年便会花团锦簇,香风扑面,如同画卷般美不胜收。

转眼之间,已是泰景二年的新年。

周翎自张掖郡寄来家书,相思捧着信笺,在烛光下反复看了又看。少年笔力锋劲,却不免夹带几分少年人的炫耀与得意。字里行间,尽是报喜不报忧,似乎军中苦寒风沙,俱不可入这纸页半分。

“克捷连连,略有小功,望五婶垂爱。”

相思笑着摇头,念起这句不由得有些怅然。周翎自幼好强,如今在西北边地从军,倒也出众。只是边塞风寒,冰雪凝骨,她每每想起,总有些隐隐的忧虑。

新年才过,周述便要前往东北地区巡视,风雪连天的路途,行色匆匆。他披着厚重的斗篷,骑在马上,黑马鬃毛在风中如墨笔挥洒。他伸出手来,相思抬头,仰望着那张略显疲惫却依然坚毅的面容。

“有任何事你都别急,等我回来再说。”他声音低沉,眼中却透出难掩的柔意与不舍。

相思点点头,握紧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像是要刻进骨血中:“你此行平安。我等你回来。”

周述怔了片刻,似是不舍,又似有千言万语未能道出。他策马缓缓绕着她转了几圈,像是不愿离去。

“快些去吧,别误了时辰。”相思轻轻催促,语气温柔,眼眸却已微微泛红。

周述看着她,终于不再停留,纵马疾驰而去。风雪中,尘烟卷起,马蹄踏雪而行,渐行渐远。

相思站在原地,望着他背影逐渐消失在风雪之间,心底涌起难言的惆怅。

新年一过,便是春日,草长莺飞,满园春意如泼墨般铺展开来。嫩绿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曳,鸟雀啁啾鸣唱,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相思求了恩准,步入昭华宫探望令仪。几月未见,她气色好了许多,眉眼间少了几分病色,多了几分柔和与安适。那双大眼睛盈满笑意,望着相思时,透出几分久违的满足。

“你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相思笑着道,目光掠过屋角几件新做的衣服,还有几筒上好的茶叶,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令仪淡淡笑道:“我到底是个排面,总不能赶尽杀绝。皇帝如今对我,也优待了几分。”

相思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几棵绮罗香枝叶早已探入墙内,姿态摇曳,花瓣绽放如云,色彩明艳而不显张扬,反倒透着几分温柔的清丽。那绵软香甜的花香,似有若无地萦绕鼻端,让人不自觉地心思沉静。

令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笑道:“是不是很好看?能得此香,我这一生也算是满足了。”

“你才多大,就说这些丧气话?”相思佯怒,笑着捏了捏她手臂上的肉,指尖触到的竟是久违的丰腴。令仪的身体确实养好了些,见她面色红润,相思的心头也渐渐安稳。

辞别时,正巧瞧见皇帝身边的内监送来不少新鲜的时令果品与补药。那些器皿精致,装饰繁复,仿佛昭示着这份厚待不同寻常。

相思略感讶异,眉梢微扬。内监笑着躬身道:“皇帝心慈,体恤贵妃身子孱弱,特意吩咐奴才来探望。”

相思笑了笑,并未多言,心中却暗自揣度,可能许安宗也怕落人口舌,于是以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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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休生连理枝(中)

回到府中,盛宁迎上前来,禀报道:“公主,侯府沈老夫人来访。”

镇国侯府的人,尤其是他们夫妇和周通、周迢等人,相思最是憎恶。可沈孟姜到底是长辈,她不能失了礼数。略一沉吟,相思还是进屋换了身素净的装束,款款前往正厅请安。

沈孟姜依旧如往常一般和蔼端庄,唇角带着几分温婉的笑意,见到相思便连忙起身,虚扶着她的手臂道:“公主莫要多礼,快快请坐。”她这番言辞亲切,态度端方,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只是相思瞧见她眼底的倦意,便知那场病尚未全然好转。

前些日子,为了周迢侧室的事,沈孟姜焦虑不安,竟是病了一场。她本就体弱,这些年虽说调理得当,可也不过是将养着罢了。

“沈夫人,近日身子可好好些了?”相思含笑问道。

沈孟姜轻轻点头,叹道:“春日里总要好些,只是这身子骨毕竟不中用了。”

相思心中微动,回想起沈孟姜早年身体抱恙,周恭简总是频频告假照顾妻子,或许,那些年她装病,正是为了与丈夫一起麻痹父皇与皇兄,为了自保。然而装得久了,病痛也渐渐成了真。

“儿媳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又忙于为皇兄侍疾,未能亲自去看望母亲,还望母亲莫要见怪。”相思语调温婉礼貌,措辞恭敬,但声音却像浸在冰水里的玉磬,温润底下泛着清泠泠的寒气。

沈孟姜笑容恬和,眸光却如一汪深潭,泛起捉摸不定的涟漪:“公主事务缠身,静言早已把公主的关心与厚礼都送了来,老身心中自是感激。今日前来,便是特意探望。”她顿了顿,目光在相思面上来回掠过,似是关切,实则带着探究与算计:“公主小产之后,可曾调养妥当?”

相思淡淡应道:“一切平安。”

沈孟姜叹息一声,神情间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痛惜:“我家三郎那个畜生,行事毛躁,居然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五郎与侯爷早已严厉教训了周迢,他再不敢妄为。公主宽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