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周翎神色间透着几分骄傲与敬仰,郑重点头:“六叔告诉我,我爹是周家最优秀的孩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六艺皆通。”他说到这里,语气却低了下来,带着些许遗憾:“可惜,我没能得到他的教导。”

相思听着,心头微微一软,轻声安慰:“你若是能用功读书,未来有所成就,你爹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周翎望着她,忽然歪了歪头,天真地问:“五婶,你是怎么嫁给五叔的?”

相思面上一红,不知道要如何与一个孩子讲述自己对于周述的依恋,只是简单说着:“是我父皇赐婚。”

周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又道:“那如果我爹还在,皇上会不会把五婶赐婚给他?”

相思一怔,随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尖:“胡说什么?你爹和你娘情深意重,怎么会让我横插进去?”

周翎认真思索了一下,却还是没想明白,索性继续低头拨弄琴弦。然而琴声依旧断断续续,毫无章法,倒是惊动了窗前的一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傍晚,周述回来的时候,便见相思满头簪着五颜六色的鲜花,活脱脱像个行走的花篮。他眉头微蹙,目光一顿,说道:“又弄那么多花,俗不可耐。”

相思被他嫌弃得有些心虚,连忙把花一朵朵取下来,嘴里小声嘀咕:“是小孩子给我簪的……”

“你又带着他胡闹。”

相思咬了咬唇,轻轻反驳:“我没有。”

他忽然攥住她的手臂,撩开衣袖,指着一处挠出血痕的地方问道:“这是怎么了?”

“被蚊子咬了。”相思挠了挠,还是觉得痒。

第二日清晨起身时,相思忽然发现院子里头的那些花竟不知何时被移走大半。

盛宁捧着簿册指挥着下人念叨:“爷说了,罗汉松要摆出迎客势,哎呀,你们快一点,仔细些,别打碎了,这碧鸳草是好不容易弄来得……”

苏禾瞧见相思,赶忙堆笑着上前解释说:“驸马爷说看着那些花,五颜六色得心烦,再说天热,这院子里头总有好多小虫子飞来飞去得,索性就都换成绿植了。正好也凉快舒爽一些。公主瞧这金线蕨,到了夏天最能驱蚊虫,奴才特意买来放这儿得,可管用了。”

相思觉得有趣,又见其中一棵双生藤,叶脉天然形成连理枝图案,细细看了会儿,暑气仿佛被叶子一点点过滤一般,凉津津地渗进皮肤里,真没那么热了。

(15)女红

相思最近迷上了女红。

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唯独针线活儿像是隔了层雾,怎么也不得要领。皇后早就为此叨念过她女儿家连女红都不懂,迟早要被人笑话。相思当时嗤之以鼻,心想自己是公主,谁敢笑话她?可如今提起针线,竟有些心虚了。

周述其中一套官服肩膀处开了线,相思上回瞧见了心里头一直念叨着这件事。这天闲来无事,周翎也没来,于是便拿出他的那件官服想要试着为他补一补。

她兴致勃勃地拿出官服,眼神坚毅,神态严肃,像个初入战场的将军。小喜在一旁看得好笑,劝道:“何必这么麻烦呢?驸马爷领了俸禄,再去置办一套便是。”

相思道:“我先学着练练手嘛……”她握着针线,认真地穿过布料,连珠在旁细细指点,可惜到头来,线是歪的,针脚是乱的,补丁活像被风吹散的落叶,一片不知归处。她盯着自己手里的“杰作”,半晌无语,最后叹了口气:“翎哥儿没弹琴的天赋,看样子,我也是没做女红的命。”

连珠忍笑忍得辛苦,只得安慰她:“还是先学点简单的吧,这活儿对初学者来说,确实有些难了。”

从那天起,相思便一门心思扑在针线上,日日摆弄针线,安静得连周述都觉得奇怪。好几日不见她来缠着自己,他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竟有些不习惯了。

这天是休沐日,周述吃过早饭,便在书房看书。窗外春光正好,风卷帘影,竹叶斑驳。他才翻过一页,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轻快得像春雀扑棱着翅膀。他没抬头,便知道是相思来了。

果然,相思小跑着进来,站定在书案前,笑吟吟地举起一方帕子,满眼期待:“你看能认出来这上面绣的是什么吗?”

周述合上书,接过帕子,低头打量。

他若不接,今儿就别想看书了。

针脚依旧不太规整,勉强拼凑出一个模样。相思屏息以待,盯着他的脸,像是在等待一纸圣旨。可惜,周述神色平静,片刻后,挑眉问道

“叫花鸡?”

盛宁原本端着茶盅进来,隐约瞥见相思手中的帕子,正不动声色地掩嘴偷看,结果一听见周述那句“叫花鸡”,到底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手一抖,盘中的茶水便洒了些出来。

相思眼圈微微泛红,回头奶凶奶凶地瞪了盛宁一眼,盛宁顿时收敛了笑意,端着盘子飞也似的退了出去。

她这才又转回身,气鼓鼓地凑到周述身旁,抬起手指着帕子上的动物,执拗却已经有了哭腔:“你再看看。”

她的话音里虽然依旧裹着大齐嫡公主的骄矜,但尾音里头却漏了缕颤巍巍的委屈,如同将谢的垂丝海棠,还要硬撑着最后一抹艳色。

周述无奈,只得又低头细看。这回他看得仔细了些,可左瞧右瞧,依旧没能辨认出个所以然来。他沉思片刻,认真地抬眼:“烧鸭?”

相思气得脸都白了,猛地从他手里抢回帕子,转身就跑了出去。

等到中午用饭时,不知是谁特意吩咐了厨房,桌上竟真的摆了一道叫化鸡,香气四溢,色泽金黄。可相思连筷子都懒得动,心里憋着一股闷气,总觉得周述这是存心讽刺她,连饭菜都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

连珠见她坐着不动,便夹了些鸡肉放入她碗里,笑着道:“公主快尝尝,味道极好。”

相思拿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肉,始终没吭声。

周述瞥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道:“这里不是皇宫,大理寺昨儿呈的案卷说,陇西有妇人鬻子换得半袋糠麸,你还在这里挑三拣四。”

他语气不重,可话里的意味却让相思微微一震,鼻端一酸,心里的不甘顿时消散了一半。半晌,她还是默默地拿起筷子,低头吃了几口。

这一日,周翎自己背着小书箱过来,规规矩矩地坐在相思身旁,听她教导他认字习诗。往日里,相思总会坐在他身旁,时不时瞄上几眼,或是低声点评几句。可今天,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女红上,竟没怎么搭理他。

周翎瞄了她几眼,见她神色专注,心下不知怎的,竟有几分怅然。他磨磨蹭蹭地将自己刚写好的字捧到她面前,顺带递上一张纸,上面是自己初学所作的一首小诗。

相思这才放下手里的帕子,接过来认真端详,点头道:“翎哥儿天资聪颖,一点就通。”

周翎脸颊微微泛红,略带几分羞涩地低下头,踌躇片刻,又抬起手指了指她刚才放下的帕子,好奇地问:“五婶,那是什么?”

相思叹了口气,拿过帕子展开,撅着嘴道:“我在学女红,结果绣了个四不像。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周翎左看右看,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但想了想,还是认真地安慰道:“五婶总说天道酬勤,我相信五婶肯定能绣好。”

小孩子不会撒谎,越是认真安慰,就越说明她的刺绣实在惨不忍睹。相思原本还怀着几分期待,此刻彻底气馁了,垂着眼叹了口气。

倒是周翎忽然眼睛一亮,期待地道:“五婶,要不这个帕子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