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办案有个当事人做这方面生意的,下午带你过去看看?”

“别,你休息吧。我自己去。”好不容易周末,宗一轩不好意思打扰。

“我过去没准还能打个折。”陆河果断,“就这么定了,记得量好尺寸。”

宗念刚从后院收好窗帘,便收到陆河发来的时时进展,“听一轩说,你失恋了?”

她对着手机屏幕扑哧一声笑,忙不迭回过去,“我失不失恋,你不知道?”

“有道理,我应该比他清楚。”

“你给他喂什么迷药了,宗一轩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人格魅力吧。”

“臭屁。”

两人正聊着,玲玲跑过来唤人,“小念,前台来人了,说找你。你别弄了,窗帘给我。”

“好。”宗念应一声,收起手机赶忙过去。

来的有两位,年轻的约与父亲同龄,而年长的爷爷一眼看过去总觉得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老人自我介绍叫卢贵书,七十五岁,一同来的是儿子,叫卢祁山。儿子此时接话,自己与袁敏是同学,听说袁敏母亲原先住在这里,被介绍过来的。

“敏姨?”宗念稍显诧异,客气地说道,“对,敏姨的母亲蕙芬奶奶在我们这里住了几年,老人前一阵走了。”

“听说了,她说你们把她母亲照顾的很好。”卢祁山环顾四周,“我们家里情况与她母亲情况类似,想找个安心的地方疗养。”

宗念见老人样貌端正,口齿清晰,步伐矫健,不由发问,“那爷爷带了病例或者诊断报告吗?我们建档要留个备份。”

“哦,是我大姐。”卢贵书说道,“八十五了,轻度失智。今天就是先过来了解了解情况,医院的报告都有。”到这里顿了顿,“我想跟她一起住进来,两个人。”

宗念看向卢祁山,对方将脸转向别处。

“那爷爷您……”

“我就是血压高,其余身体没什么问题。”卢贵书答。

“那我先带你们转转吧,我们地方小,人也不多。”宗念引着对方朝房间走,“爷爷,叔叔,这边来。”

她边走边介绍,晚风的运营资质、住宿和护理等级、人员配置、娱乐设施,卢祁山问得很详细,包括三餐开始的时间,进出管理,医疗物资和基础检测设备的供应,宗念一一解答。换做从前她会觉得啰嗦,养老院么,大同小异,问得越细说明这人事情越多,住进来指不定怎么挑拣,而今许是经验增加,又或许心态变化,反倒觉得前期沟通的越细致越好。晚风就这么一块地方,基础条件就是如此,他们能做的就是用心经营,若还是不行,那说明双方期待值不统一,能在住进来之前认识到这一点,绝非坏事。

转过一圈,宗念将父子二人请到办公室,背身烧水。隐约听到两人间的对话,倒不是针对晚风的条件,似乎儿子在极力劝说父亲再考虑考虑。水烧开,宗念沏好两杯茶,放到他们面前。

“挺好的,帮我们安排吧。”卢贵书开口。

“爸。”卢祁山仍不放弃,“大姑不愿意过来,住养老院也就住了,可您……您跟我住有什么不方便的?卢悦明年结婚小两口自立门户,我又不打算再找一个,您没必要啊。”

卢贵书不理他,继续对宗念说道,“我大姐性格有些孤僻,又患病,就和袁敏母亲一样,住单间。我住四人间。”

“爸!”

宗念见气氛不佳,赶忙说道,“爷爷,叔叔,要不你们回去再商量商量,也不用今天非得定下来。”

“定了,听我的。”卢贵书坚持,“年后搬过来可以吧?在家过个年,收拾收拾。”

宗念看向卢祁山,似是实在拗不过父亲,他扬扬手表示许可,没有说话。

“那你们先留个我的电话。然后叔叔我加您一下吧,”宗念掏出手机,“入住需要监护人确认材料签个字,回头我把资料发给您,您先看看。”

卢祁山掏出手机,互加好友完成。

卢贵书这时对宗念笑笑,这一笑,宗念想起来了,“爷爷,您是老师吧?”

“对,我原先在一中教语文。”

“我记起来了,您是一中的老校长。”宗念惊喜,“我弟弟是一中毕业的。有次被叫家长我过去,您正好在,您还跟我说孩子得慢慢引导,要让他们自主自发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

那应该是高一下学期,宗一轩因为不上课躲宿舍睡觉被叫了家长,父亲临时有事,宗念便从上海赶回,在教师办公室听老师说明情况,火蹭蹭往上冒。她气得放狠话咱们都省省心,谁都别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吧。这时办公室进来一位老人,所有老师起立,他们招呼着“老校长来啦”。许是在门口听到动静,老人温和地劝说宗念几句,随后就离开了。宗一轩彼时的班主任告诉她,老校长是一中的福星,在职时扩建了图书馆,修了体育馆,而且特别重教学,不拘一格降人才,经历过老校长时代的老师们都对他起敬。

“那记不住了。”老人听罢笑着摆摆手,打趣一句,“学生被叫家长的场面见太多啦。”

“我弟和我男朋友都是一中毕业的。就我学习差,没考上。”宗念羞涩。

“现在不是也蛮好。人且自立自强,没有高低之分。”

卢校长身上有老辈知识分子风骨,是思想与眼界上的充盈开阔,是行动与作为上的朴素扎实,亦是人格与人品上的端正不阿。

“您姐姐……奶奶叫什么名字?我做个记录。”

“卢荷香。荷花的荷,芳香的香。”

“荷香。”宗念在登记薄上写好,评价道,“名字真好听。”

“是吧。赖有风相送,荷花十里香。”卢校长笑着说道,“小时候觉得大姐名字草率,读了书发现爹娘随口取的名字,叫起来芬芳四溢。”

似见二人相聊甚欢,卢祁山终于阴转晴,评价一句,“别的没有,就哪哪都是学生。”谁料喝一口茶,脸色又生变,“你们这茶不行啊,太涩了。”

天,到底是哪阵邪风吹来的挑剔大叔啊!

倒是卢贵书懂得礼数,抬臂拱儿子一下,又对宗念解释,“他开茶馆的,别理他。”

“哦哦,我们确实对茶没什么研究。我爸也不懂,都瞎买的。”

“下回来我给你们带点吧。”卢祁山瞧她一眼,好话说完非要补一句,“这茶真不行。”

送走这对父子,宗念找到玲玲说了两位老人被介绍过来将入住的事宜,玲玲颇有感悟,“敏姨可真是好人,到处帮着咱们推荐。就是以后见不到了,哎。”

老人们亦是连接,因得他们,晚风结识诸多家属,从陌生到熟悉,慢慢磨合出与每个家庭的相处模式,在日复一日中传递信息与情感。老人离去,大家便失去继续交往的理由,曲终人散,一段故事便也跟着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