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的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皮肤苍白的女人，坐在后排的周某能看到她正在微信群里跟朋友激情八卦这件事，两个人几次在后视镜里对上眼神，对方都似乎欲言又止。终于，行程结束前司机小声提醒她：“男人说的话不算数的，他们撒谎就跟喝水一样，你……及时止损，别被他骗了。”

周玉京怔了一秒，好像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段话，红着脸微微一笑：“好的，谢谢，我知道的。”

乔丹的伤比她想象中严重，大概是知道骗不过她，一下午乔某非常狗腿，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极尽谄谀之能事。女朋友一口气给欢乐豆买了十多件狗衣服，包括卫衣、小裙子、运动装、雨衣等等等等，除了两件背心裙太紧穿不下，其余都被打包进了小狗行李包。

下午五点多钟，狗伯伯问她要不要一起出门遛遛，周玉京轻哼一声：“不要，刚刚给它穿裙子的时候我笑话它了，万一它也记我的仇，趁机打我怎么办？”

乔丹尴尬地咳了两下：“那应该不会，它对女孩子还是比较友好的。”

“哦？这么说还有其他女生遛过它咯？”

完了，越描越黑，有人努力解释：“不是，是小区里的女生，小学女生。”

晚上有直播，遛完狗乔丹就送她回家了。说来奇怪，今天直播间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诡异的三无小号，系统自动生成的 id，头像也是灰白色的默认头像，他不跟她互动，全程没有提过任何要求（有的粉丝会留言，希望主播玩什么游戏、玩什么关卡、测试某个道具等），进来就是哐哐刷礼物，而且都是最贵的礼物，短短四小时花出去好几万，吓得熊猫鲸眼皮直跳，担心对方是喝了假酒的未成年人，隔天自己就会被失去理智的家长举报到封号。下播后心惊胆战的熊老师专程点进该小号的主页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里面除了一张在医院包扎的没露脸的照片什么也没有。

照片放大，再放大，周玉京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复杂，喜的是这个胳膊肯定不属于未成年人，忧的是这个胳膊看起来相当眼熟……ip 一致，还受了伤，她心里隐隐冒出一个猜测，又觉得顾寅禹应该不会干这么离谱的事他又不是钱多得没处烧，为什么要特意注册一个小号来她的直播间疯狂消费？再说他不是去相亲了吗？在她看来相亲这个行为本身就十恶不赦，因为这意味着他先她一步，彻底放下了这段感情，准备往前看了。

难道乔丹是跑去跟他打架了？为什么？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周玉京乔装打扮（？）了一下，掐着顾某上班的点到他们公司门口的咖啡店吃了顿早饭，从八点半一直等到九点十五，他始终没有出现夭寿了，该不是真的跟乔丹打了一架，伤势严重到不得不请假在家休养吧？

吃完一整个鸡肉贝果，周玉京心事重重地拉开玻璃门，迎面撞上一个神交已久的老熟人，沈畅属于不太上镜的那种女生，黑发凤眼、纤细窈窕，真人比照片好看得多。她显然也见过她，眼神交汇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周玉京瞬间镇定下来一般来说，如果对方尴尬了，她就反而舒服了，多余的情绪就会原地消失。

前女友开门见山：“顾寅禹今天没上班？”

前前女友一脸惊讶：“……你在跟踪他？”

“没有，我只是路过。”

前前女友不太相信，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闷声回答说：“他好像出车祸了，不严重，但是请了三天病假。”

确认了神秘小号的归属，事情反而变得更加难办。她不可能把他刷的礼物吐出来还给他，但又实在困惑他这么做的用意，纠结了二十分钟，周玉京再次把某个老虎头像的账号从微信黑名单放了出来。

【截图.jpg】她不喜欢兜圈子，【这是你吗？】

对面承认得很爽快：【是我。】

【？？？？你中彩票了？】

删删减减三分钟，他终于发过来一句：【我听说你卖车了。】

周玉京一直是把自己当皇帝养的，衣食住行玩，她总在经济允许的范围内选择最好的，对她来说性价比是最没意义的东西，皇帝嘛，当然是千金难买我高兴。能让她把座驾卖了，这个坎不可能小。

她瞬间领会了他的话外之音，盯着那行字沉默半晌，莫名有点火冒：【所以呢？所以你就圣父心肠发作，给前女友刷礼物送钱？你一个月才赚几个子儿啊？？轮得到你操心我吗？？】

【你是主播，我是观众，我喜欢看你直播，所以给你送礼物，这有什么问题？】

她哈的冷笑一声：【你女朋友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不是去相亲了吗？没成功？人家看不上你？】

不能不承认，她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让你去相亲，让你往前看，现在好啦，人家看不上你！

肯定是乔丹告诉她的……顾某磨牙：【没有相亲，就是跟妈妈朋友的女儿见了一面，算不上相亲。】

【我管你是不是相亲？完全没兴趣。】话题越扯越远，周玉京喝着咖啡作总结陈词：【总之你以后不要再来刷礼物，这个小号我拉黑了，我缺不缺钱都跟你没关系。】

他真是给她气昏了头，手指噼里啪啦一通打字：【你男朋友把我打伤了，这个跟你有没有关系？】

刺激！

虎仔开始没脸没皮了 嘿嘿

哦吼吼！??给我不要脸起来啊！（虽然乔丹我也支持哦

没更我也每天来投票

更辣

吼吼吼吼好好看!

六十三

消息发出去久久不见回复，想撤回又已经过了时限，生怕被再次拉黑，顾寅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接通后两边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周玉京没好气地开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前男友的喉结滚了滚，彻底不要脸了：“我想你来探病。”

“……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病得神智不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周某在会议室来回踱步，清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毯上，好像某种夸张的修图滤镜，“再说我凭什么去探你的病？我男朋友也受伤了，你们最多算互殴！”

“你心疼了？”他清清嗓子，“不是互殴，你可以去警察局调监控，是他单方面殴打我，我只是被迫反击。”

这么理直气壮，难道是真的？可是乔丹为什么吃饱了撑的跑去揍他？不了解实情的周玉京在心里痛骂男朋友是狗，然后非常生硬的试图转换话题：“谁打你你去找谁，跟我吵有什么用？”

“我没有跟你吵。”他的重音落在吵字上，声音骤低，“京京……”

“京你个大头鬼！”她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忍无可忍的提前打断他，“是你提的分手！你以为我是什么？星巴克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告诉你我从来不吃回头草！！”

说完啪的挂了电话。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顾寅禹想再发点什么，好确定自己有没有被拉黑，又怕这样做反而提醒了她。她应该还不知道打架的理由，否则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一节，最多半天，到晚上 Jordan 肯定又要来找他发火了说出来显得非常变态，比起以前，他觉得现在这个状态更接近小时候想象的亲密无间的兄弟关系。外面微微刮起了风，不知名的枯草败叶被卷离地面，顾寅禹想起去年冬天，他把两枚沉甸甸的银质克罗心戒指放到乔丹手心的时候，他很明显有话想对他说，但他并不是很愿意听，自以为体面的把话题岔开了，奇怪，当时他是因为什么不愿意听呢？

龙小志觉得这个问题非常简单：“因为你没把他当对手呗。”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赢、习惯了安慰而不是嫉恨，所以明知道 Jordan 喜欢周玉京他也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危机感，他考虑的一直是“怎么做才能尽量不伤害他”，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他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