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农村、乡镇截然相反，越是大城市年味越淡，今天才大年初五，红灯笼、红春联等装饰还没完全撤下，街道上却已经嗅不到除夕前那股热烈欢快的“过年感”了。

顾寅禹一个人在小区漫无目的地闲逛，老话说“霜前冷、雪后寒”，这几天正是最冷的时候，外面几乎看不见行人，偶尔有几个过来走亲戚拜年的，也大都步履匆忙。他想起今天相亲的女生，驼色大衣搭配同色系的露肩毛衣裙，万幸咖啡店的空调总是打得很足，大概也不会觉得冷。

一开始是很顺利的，他微笑着跟对方寒暄，两个人从咖啡聊到电影聊到大学，尽管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也能算是交谈甚欢直到落地窗前的马路闪过一辆银色的保时捷，不夸张的说那一秒他的眼球仿佛被火燎着了，心脏似要破胸而出，巨大的心虚和后悔席卷全身，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大脑已经开始组织语言，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如何取得她的原谅等等等等。一秒后车子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惊觉别说车牌，两辆车根本都不是同一个系列，只是凑巧颜色相似而已。

对面的女生不能理解他的惊魂未定、惘然若失，有点无措地问：“怎么了？”

顾寅禹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没什么。”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一直怀抱着某种隐晦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期待，期待分手之后周玉京会追悔莫及，期待她意识到他有多重要，期待她抛弃乔丹、回过头来找他，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顾寅禹不可避免地感到恼恨和恐慌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因为不管怎么看，现在的情况都像是他主动把周玉京推给了乔丹……为什么他要干这么蠢的事？她明明是喜欢他的啊！！

公司初八复工，周老板初六就安排了一个相熟的保洁阿姨上门打扫卫生，十分钟后阿姨打电话给她，语气颇为激烈：“小姑娘，你这个情况三小时肯定做不完的哦，要加钱的！”

周老板顶着满头问号赶到现场，发现整个办公区域被外卖盒、纸巾团、睡袋、毛巾、牙刷牙杯等个人用品堆得满满当当。这是遭贼了？就在她摸出手机准备报警的瞬间，一个顶着鸡窝头、穿着盗版 chiikawa 睡衣的年轻女生从卫生间摇摇摆摆走了出来。

周玉京：“……”

很快朱家艺换了一身能见人的衣服，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姿非常拘谨端正。虽然是《光明之城》的原策划，demo 出圈的最大功臣，这个人在公司的人缘一直不太好，讲好听点儿叫特立独行，说得难听就是性格孤僻、跟谁都合不来，面试时 HR 很不看好她，把她招进团队周老板是担了很大风险的。

她不开口，朱家艺也诡异地保持着沉默，过了足足十五分钟，吸尘器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由近变远，朱策划终于吐出一句：“我以为过年大家都会回家，才想着住在公司里。”

“我没给你发工资吗？为什么不租房子住？”

她把头垂得更低，两只手绞在一起：“房东有点事，年前退租了，新找的房子要明天才能拿到钥匙，一会儿我会把东西都收拾干净的。”

周玉京靠着抱枕跷二郎腿，顺便瞄了一眼她的工位：“你没休息？”

“反正没事干，顺手做了点东西。”

偌大一个公司，满打满算就她们两个高精力人，周玉京是压力越大越亢奋，睡不着？那就起来干活儿吧；她是随时随地都能冒出新想法，大脑关不了机似的一天运转 24 小时。作为一个资本家（？），周玉京不能违心地表示自己讨厌这样的人，但也确实不愿意为这个背上劳动官司，犹豫了一会儿，她看向她：“你自愿的哦，我可没强迫你。”

“嗯。”

又过了一会儿，Jordan 发消息问她在哪儿，周老板一边回电话一边起身离开，忽然朱家艺叫住了她：“那个，你觉得这次会成功吗？”

“什么成功？游戏成功？”

《光明之城》2.0 和原版本其实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说实话周玉京心里没底，她左右不了玩家的反应，就像左右不了天上的云，她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能做出来就是成功了，后面的事不归我们管。”

所以下一章虎仔要追妻了吗

哈哈原来人夫虎仔是想和玉京来一段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的追夫剧情，我不厚道的笑出声

五十九

下个月是蓝毛弟弟的生日，吃过饭没事做，周玉京陪乔丹逛街选礼物，顺便消食她自己是从来不肯花心思送礼物的，一般都是包个大红包。过年期间商场人流量激增，一进门 Jordan 就握住了她的手，担心被粉丝偶遇，周某迅速戴上口罩，说话时贼眉鼠眼、瓮声瓮气的：“你想好买什么没？”

乔老师略加思索：“去年送的机械键盘，前年送的电动牙刷，今年还没想好。”

“那到处逛逛吧。”

平时工作太忙，加上网购实在方便，仔细算一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线下逛街买东西，冷不丁掉进米缸，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半小时不到，Jordan 手里多了三个女士购物袋，分别是腮红、大衣和裙子，买完裙子周某良心发现，隐约想起蓝毛似乎很喜欢打篮球，晃着他的手主动提议：“不然给他买双球鞋？”

刚好附近有家 AJ 门店，进门时乔丹的脸色有一点古怪，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店里生意一般，逛着逛着女朋友后知后觉：“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牌子？”

“以前有一点，”他随手拿起一只球鞋，“现在不介意了。”

“真的？”

“关心我啊？”男朋友笑着扫她一眼，“假的我就不会进来了。”

最后两个人一起看中了一款棕白配色的 AJ11，由于超了预算，她抬头问他：“就当是我们一起送的怎么样？”

Jordan 怔了半秒，微微挑眉：“你不介意的话我当然 OK。”

店员小哥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笑眯眯地接过话头：“这款球鞋在年轻男生中间很受欢迎的，哥哥嫂子一起送也合适。”

冷不丁又听到哥哥嫂子四个字，周玉京的心肝一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现实中被叫破网名的尴尬和不适。乔丹置若罔闻般摸出手机，脸上甚至带着笑：“好的，那就这双吧。”

他的表情神态无比自然，好像刚刚那句话稀松平常，压根儿没什么值得不快的地方，于是她也迅速冷静下来，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敏感了？分手已经四个多月，没必要再对这四个字 ptsd。

不巧店里没有蓝毛的尺码，小哥表示可以从其他分店调货，现在付款的话过几天直接邮寄到家。隔天下午周玉京收到一个顺丰包裹，她没想太多，还以为是乔丹填单子时顺手写了这边的地址，正感慨这个店员小哥的工作效率好高，拆开包裹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双黑色的真皮牛津鞋，尖头红底，质感极佳。

周玉京的第一反应是“快递送错了吧”，因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 J 某会买的东西，倒很像是……她把快递箱上的单子翻出来，不怎么意外地发现了前男友的网购 id。

好了，这下骑虎难下了。

要是没拆包装，她完全可以把东西退还给快递公司，让他们去联系商家或买家，可是东西已经被签收甚至拆封，等于这颗烫手山芋彻底砸在她手里了。现在怎么办？要给他打电话吗？

犹豫了整整两个小时，再晚直播就要开始了，周玉京硬着头皮把前男友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你有个快递填错地址，寄到我家了。】

然后发过去两张照片，一张快递单，一张内容物。

对面很快回复：【不好意思，我可能忘了改地址。】

【我给你寄个到付吧。】

过了五秒，顾寅禹：【这个东西我急用，不然这样，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过来取可以吗？】

急用？急着跟新女朋友约会吗？必须穿这双？？色诱都不知道换点新鲜招数……周玉京心气不顺，说话也就格外不客气：【我没空，要么你喊个跑腿过来。】

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脸，她就是知道打字的时候他肯定笑了一下：【反正只是拿个东西，我来和跑腿来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