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顾寅禹才刷到群里的消息，项目正处在关键时期，再忙几个月就能交付，好些要钱不要命的同事干脆进化掉了饮食和睡眠，恨不能打地铺住在公司。本来只想去楼下便利店买几罐红牛提神，付款时扫了一眼社区群、管家群和买菜群，密密麻麻的信息震得他虎躯一震。二十分钟后李宝荣风度翩翩推开了麦当劳的大门统共只有一小时晚餐时间，这附近没有比麦当劳更快速方便的地方了。

父子俩的眉眼、身型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对面坐着就像在照镜子，顾寅禹喝了两口可乐润喉，半晌，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你找我有什么事？”

新社会就是好啊，父母找孩子比去菜场挑白菜还简单，甭管消失了多少年，只要往派出所报个警，不愁没有消息。

李宝荣看出他此时情绪不佳，虽然西装革履，外套皮鞋都不是便宜货，奈何双眼布满血丝、头发又散又乱，一看就是熬了好几个大夜，余光扫过一旁的便利店购物袋，见里面都是红牛、力保健之类的提神饮料，心里登时有了数。他微笑着也喝了一口可乐：“这是我的名片，我现在住在北京，这次过来一是想亲眼见见你，二是有事想要拜托你。”

双方都很客气，像谈判桌上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顾寅禹潜意识里松了口气，如果这老东西敢打亲情牌，他肯定当场就掀桌子走人了。

“什么事？”

李宝荣挽起袖子啃汉堡，一块劳力士绿水鬼在手腕上闪闪发着光：“跟你妈妈分开后我又结了一次婚，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比你小八岁，今年刚满十九。她妈妈工作很忙，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十六岁时不幸确诊了罕见病，这几年一直在等肾源。”

顾寅禹的眉毛动了动，努力消化话里的有效信息：“……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给你女儿捐肾吧？”

“不是‘捐’，怎么会是‘捐’呢？我们知道你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很辛苦，如果配型成功，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些经济上的补偿，车子、房子随你挑，你阿姨托人问过了，这块儿有不少新开的好楼盘，你妈妈也可以过来跟你一起住，这不是很好吗？”

“谁是我阿姨？还有谁准你在这里自说自话的？你脑子进水了吧？！”

汉堡太辣，李宝荣被辣得满面通红、连连咳嗽，总算风度没丢：“这只是个建议，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要是改主意了，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回到公司至少半小时顾寅禹都没醒过神来，周岁不到妈妈就带着他回到了外婆家，在他看来李宝荣不是素未谋面的父亲，而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麻烦，他对他天然怀有一种戒备心理这个人曾经毁掉过他的家，他不能允许他故技重施，再来第二次。

下班后顾寅禹一个人坐在车里，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又怕她动怒生气，顾凌霄女士只是看起来温和，其实不比爆碳小姨脾气好多少，他不希望因为这么个烂人影响爸爸妈妈之间的关系。反正不可能同意配型，过几天李宝荣就会回北京了吧。

今晚周玉京要直播，反正没事干，他顶着“我不跟武松玩”的 id 进去看了一会儿，她很快注意到他，还顺口念了他的留言：“什么时候下播？还有半小时下播哦，今天只播三小时。”

紧接着有个铁粉冒头说：【熊老师什么时候带男朋友一起玩？好想看你们两个联机打游戏，肯定很有节目效果～】

不出所料，下面是如潮的反对声：【油饼，谁要看男的】

【0 个人对主播家属感兴趣】

【不是吧不是吧，又是女 up 心甘情愿当血包，帮男朋友起号卖货的戏码啊？？】

【下一步是不是要转向母婴赛道了？】

也有一些人被勾起了好奇心：【鲸夫也玩游戏？？】

【emmmm，游戏博主的男朋友应该不会是纯现充吧？】

【鲸夫露过面没啊？】

【之前盲打音游那期提到过，说游戏手柄都是他收拾的，感觉是个贤惠人夫】

之前提问的铁粉再度发言：【哎呀，鲸夫其实就是】

突然屏幕黑了，五分钟后熊猫鲸发了一条动态，说电脑出了点问题，不得不提前下播，下次直播会把这次的时间一起补上。顾寅禹正想发消息问她电脑怎么了、坏得很严重吗，下一秒周玉京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洗澡，像条咸鱼瘫在沙发上：“怎么了？”

“……没怎么，你刚刚问我什么时候下播，我以为你有事。”

夜很深了，窗外万籁俱寂，顾寅禹眨眨眼睛：“没事，就是有点想你。”

感觉??要撒娇，亲亲抱抱举高高预定

乔丹咋还不发力

小顾的亲爸这是找了有钱女人做小白脸了？

太聪明了吧??

在蓄力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冲突的雷已经埋下了，就看到时候怎么爆发 提前心疼??

四十四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停顿了一下，说不清是做贼心虚还是羞耻交加，周玉京的脸皮微微发烫：“那我们开个视频？”

让一个刚下班的社畜熬夜开车，哪怕是她也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

“明天早上你不是要去新公司开会？”顾寅禹扯开领带，轻轻呼出一口气，“晚上一起吃饭吧，今天就先好好休息。”

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挂断电话后周玉京抱着抱枕仰靠在电竞椅上，如果她没看错，刚才乔丹的小号也在直播间里，只是全程没有说话，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妙的负罪感悄悄爬遍全身不行，这个误会必须找机会彻底澄清，她总不能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好像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随手点开乔丹的微信头像，还没想好说什么、怎么说，对面先库库发了一串链接：【体育馆这边新开了一个贵州酸汤火锅，听说味道很不错，明晚 try 一下？】

周玉京的手指一抖，一瞬间甚至有点怀疑这家伙不会在她手机里装了监听软件吧？纠结几秒，她翘着二郎腿打字回复：【不 try。】

【？为什么不 try】

【不为什么，避嫌。】

微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是输入了五分多钟也不见有新消息弹出来，周玉京干脆放下手机，踱去卫生间慢慢吞吞洗了个澡。洗完出来看到十五通未接来电，忍不住向天翻了个大白眼，心说你们兄弟有时候真的一模一样，连打了三个都不接就说明我现在有事啊，非要一直打，电话费不要钱是不是。

第十六通电话打进来时周某按下了接听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有人轻笑一声，明知故问：“你睡了？”

“……还没。”她打开扬声器，一头栽进被子里，“什么事？”

“火锅的事，他们开业第一个月，全场八折，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我不爱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