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天气晴朗，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HR 经理急匆匆打来电话，于是顾寅禹也被迫开启了工作模式。他没戴耳机，她隐约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女生名字，可巧工作缠身，转眼就忘了，也没放在心上。

熊猫鲸的直播间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榜一大哥，id 名“二十四期”，因为出手豪阔、沉默寡言，被很多粉丝尊称为期哥，其实他不只看熊猫鲸的直播，游戏区的 up 主不论男女老幼、人气高低，大都眼熟过这个名字。连着直播了几天，恰烂钱的负面影响被冲得七七八八本来嘛，《光明之城》是其主创公司的第一个作品，他们能拿出多少宣发费让熊猫鲸冒着掉粉的风险强行卖安利？国内外那么多高质量、高水准的游戏不合作，她为什么非要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深度绑定呢？至于聊天截图，熊猫鲸这头的语气挺客气的呀，不像是勒索不成立刻翻脸的态度。

好容易喘了口气，第二波舆论攻势更猛、尘嚣日上，周玉京一目十行地看完帖子，差点把咖啡喝进鼻子里：【不是，他们有病吧？？！】

某匿名人士爆料，说去年冬天自己在咖啡店偶遇了熊猫鲸，亲眼看到她上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车，这头消息一爆出来，那头期哥就急吼吼地冲去直播间狂刷礼物，不难猜测那个老男人就是期哥。

李靖哈哈笑了五分钟，忍不住幸灾乐祸：【这种穿衣风格叫什么来着？厅局风？？】

熊老师百口莫辩：【这是户外夹克，正面看还是有一点设计的！！】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打了，】陈蕊适时跳出来打断小学生拌嘴，【截止到今天大号掉了 8 万多活粉，商务报价跟去年比明显掉了一档，之前确认好的几个金主也开始试探着压价，再不想办法，搞不好这个号就彻底凉了！】

群里瞬间陷入了沉默。乔丹打了几个字，又很快删掉，身为半个业内人士，他很清楚女性 up 主一旦沾惹上两性方面的丑闻，想把自己彻底摘干净不亚于精卫填海、女娲补天当前的网络生态决定了玩梗的正义性，总会有心智不够成熟的青少年把这种事当成乐子反复咀嚼，以期得到同龄人的关注和认可。一旦它变成了一个梗，很可能这事儿就永远过不去了。

过了一会儿，粉头发的后期弟弟咬牙提议：【不然把男朋友拉出来露个脸？】

周玉京半秒都没有犹豫：【不行。】

先不说“有男朋友”和“私联榜一”压根儿不冲突，一个操作不当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劈腿渣女，就说怎么在镜头面前证明情侣关系这个问题，做得太少会被说是契约恋爱，一看就是临时拉来公关的陌生人；做得太过又必然会引起部分观众的反感，喜欢熊猫鲸的大都是宅男宅女，对现充生活多少存在一些抵触情绪，尤其是黏黏糊糊的秀恩爱情节，她不能因小失大，为这个弄丢自己的基本盘。

不知怎么乔丹心口一松，甚至靠在沙发上舒了口气：【那就只能试着联系榜一了。】

隔天晚上直播间的人数一举突破了 35w，熊猫鲸被 SC（付费留言）了很多条“畜牧局你现在还是处女吗”、“期哥大不大”、“下播之后的内容能播吗”……虽有真爱粉们努力弹幕护体，奈何看热闹的乐子人太多，总有那么几条明晃晃地怼到她脸上。畜牧局是熊猫鲸最广为人知的黑称之一，刚出道时跟一个在华外国博主连麦，不知道是故意整活儿还是真的基因缺陷，对方死活读不对她的 id，努力半天也只能勉强喊出“畜牧局”，从此黑粉就用这个名字指代她。

顶着一脑袋花花绿绿的污言秽语，周玉京一边紧盯屏幕一边快速操作，不熟悉她的人可能觉得这个主播心理素质真不错，被骂成这样还能淡定直播；熟悉她的人，比如顾寅禹，一看截图就知道她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了。

龙小志不明就里，还在电波对面感慨连连：【我总觉得不应该，熊猫鲸又不穷，没那个必要吧？】

【那些彩色的弹幕，怎么才能让它们消失？】

【哪个？哦，那些是有时限的，到点就自动划走了。】

【付费的？】

【对。】

【我也买的话，能不能盖住？】

【这个……应该可以吧？】龙小志从电竞椅上一骨碌爬起来，直觉哪里不对，【你要买吗？不对，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熊猫鲸了？】

对方人数众多，铁粉如他都只买了一条“求老板分享新键盘”。

顾寅禹没回消息，两分钟后几十条“主播加油主播最棒主播厉害主播可爱”视觉污染般迅速扩散至整个直播页面，本来周玉京还算绷得住，一看到这几行字，噗的喷了可乐。

不是，怎么会有人给自己起网名叫“我不跟武松玩”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虎上线了是吧

??加油，网暴真的很恶心 ??也太可爱了吧！ J老师的内心波动越来越明显了噢

熊猫老师，还是你的小老虎可爱吧。

二十九

顾寅禹今晚有项目会议，加上他对游戏、漫画一向不感兴趣，从没看过她直播，因此周玉京没往那个方面想，只当是某个正义感爆棚的路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很快骂战升级，路人顽强抵抗了二十多分钟，眼看他的账号将被系统禁言，熊猫鲸掐准时间提前下播了。

手机屏幕一瞬熄灭，顾寅禹揉了揉脖子，若无其事般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会议结束时将近九点，项目老大为鼓舞士气，主动提出请大家一周份的下午茶和夜宵，助理于是挨个儿统计今晚吃什么、有没有过敏和忌口。轮到顾寅禹时沈畅清了清嗓子，表情语气都有点不太自然：“那个，你吃什么？”

社畜倒是落落大方，在他看来他们是和平分手，又没有发生什么血溅五步、你死我活的剧烈冲突，就当是普通同事即可：“跟他们一样，要一个双倍牛肉的能量碗。”

“好的。”

下单结束，等外卖期间沈助理钻进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花茶，跟她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女生也进来躲清闲，两个人聊了几句，话题不知不觉拐到了顾寅禹身上：“那就是你前男友？我刚看到他在例会上看直播。”

沈畅啊了一声，嘴巴一下子张成 o 型：“不可能吧，你确定吗？？”

在她的印象里，顾寅禹是那种永远坐在第一排，不管领导或老师讲话多么空洞无聊都绝不可能开小差，只会低头唰唰记笔记的人。

“真的，”目击证人言之凿凿，“还给女主播刷礼物，刷了好多个。”

沈畅：“……”

她的表情过分微妙，好朋友立刻被勾起了八卦之心：“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就因为这个？”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沈助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平心而论，顾寅禹实在是一个不坏的人，就算分手她也没打算闹得太难看，只是说着说着情绪上头，一怒之下脱口而出了一些十足伤人的话什么“你连小镇做题家都不如”，什么“你到底是伪人还是人类，你没有情绪的吗”，每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沈畅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哑巴。

“……不是，就是性格不合。”

朋友更纳闷了：“他性格还好吧？除了有点闷闷的，不过姚哥说他技术挺牛的，感觉会对你们老大的胃口。”

这么一说的话，确实，老李最喜欢踏实话少、能力过硬的年轻人，这个岗位原本要从外面招人的，人事那边内推了顾寅禹，老李看过履历就点头了，毕竟是同门小师弟，怎么着都比陌生人好一点。

十点左右工作告一段落，项目组的同事们陆续收工，下楼时发现路边的烤红薯还没有收摊，顾寅禹干脆把剩下几个都买了，一边发微信一边往女朋友家开。

夜猫子还没睡觉，闻到烤红薯的香气两眼放光：“我要最大的！”

“慢点，烫。”

他给她把红薯皮剥开，她又嫌弃大的这个不甜，要抢他手里的吃，顾寅禹干脆去厨房拿了两个勺子，让她每个挖一口，评出最甜的。

“怎么不回微信？我差点以为你睡了。”

“刚刚在开会，没看见。”

他噗嗤一笑，给她把水雾迷朦的眼镜摘下来：“是为了最近那个黑料？”

“你刷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