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结束之后,周戚准备下山,将祝轻窍送到了离家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他显得有些失落,心情也不太好。

“对不起,今天钱串子叫你外号,我不该跟着一起笑的。”别人也就算了,毕竟不知道这个外号给他带来的伤害,但祝轻窍是知道的。

周戚呼出一口气来,整个人卸了力似的往下坠,“我没有为这件事生气,我只是在替你感到辛苦,你为了找妹妹,真的花了很大的力气。这么一比,我生活里遇到的那些事儿,简直不能称之为烦恼。”

“我的烦心事能开解到你,也是功德一件。”祝轻窍也觉得累,也很想发泄,也幻想过找到妹妹之后的喜悦,但是这些都不是现实,“如果烦心事可以解决,那就耐心去处理吧!我的事儿,好像除了交给时间外,别无他法。”

“那寇思危呢?也交给时间吗?”周戚认真的替她着想,“我看他那个矢志不渝样子,交给时间,估计只有你把他熬死。”

“他已经打退堂鼓了,可能过段时间就会搬走。”祝轻窍轻描淡写。

虽然有些不相信,但周戚更知道,人都有自尊,哪怕再爱呢!

“真不知道你们俩在较什么劲。”周戚懒得再劝她,也不问原因,反正都没结果,她感觉祝轻窍在某些方面,跟驴一样犟。

和周戚道了别,祝轻窍渐渐往家的方向走,太阳已经下了山,才从车上下来时还感觉很凉快,走了几步又觉得汗涔涔的,刚进大门,就看见了祝睿的车,正纳闷他来干什么,祝睿刚好从门里出了来,抬眼看见她,也没打招呼,但笑得很轻快。

祝轻窍走进屋内,看见电视机被苏焕关了,祝兴梁看见她,向她招了招手,“阿窍,你过来。”

“爸、妈”祝轻窍坐到了沙发上,苏焕将遥控器重重的甩到了沙发上,像是在生气,她直觉和才离开的祝睿有关,“祝睿来干什么了?”

苏焕开门见山,语气也充满了火药味,站着问她,“你去寻亲了?”

看来是祝睿今天听到了什么,所以马不停蹄的来报仇了,真是小气。

祝轻窍微微低下头,也不打算再瞒着,根本也瞒不住了,“嗯,有个同学在公安局,让他帮忙留意看看。”

“找姐姐还是找妹妹?”苏焕又问。

“妹妹。”

祝兴梁拉了拉苏焕,让她坐下来,“你态度好一些,别吓着阿窍。”

“我怕我态度好一些,她听不明白话。”在其他事情上,包括对寇思危,饶是没有如苏焕的意也没关系,但是在寻亲这件事儿上,苏焕反应特别大,甚至说话也狠了起来,“当年你大姐,只是偷跑来见你一面,你亲爸妈就找上门来了,还说要把你要回去,你知道你大姐为什么要跑吗?因为再不跑,她的下场就是被敲骨吸髓,你如果找回了你亲妹妹,你信不信,他们还要找上门来,还要和你掰扯不清。”

“妈!可是我妹妹是无辜的呀,她也许不像我这么好运气,遇到你们这么好的父母,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这个世上,过得好不好,如果过得好,我可以不打扰她的幸福,如果过得不好,我希望能像你们改变我命运那样,为她的人生托底。”

祝轻窍本来打算以一种更平和的方式,来向苏焕和祝兴梁解释寻亲,没想到还是晚了。

一直劝苏焕冷静的祝兴梁,见苏焕气得又要站起来,连忙拽着她,对祝轻窍说,“阿窍,这事儿你该和我们讲一声,你妈妈生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瞒着我们。”

“爸、妈,对不起。”祝轻窍鼻子一酸,语气和顺了些,“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态度对你们讲话,我知道你们不同意我寻亲,所以我才瞒着的。”

祝轻窍怕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见她道了歉,苏焕的气虽然没消,但她主动坐到了祝轻窍的旁边,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好言相劝,“虽然说三妹也是我们的侄女,但阿窍,怪我和你爸自私也好,怎么都好,我们不想看到你的人生,始终是为拯救别人而活着。”

“而且你怎么去为另一个人的人生托底呢?就算是你,我和你妈妈也不敢打包票,你的人生我们能全权负责。”祝兴梁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祝轻窍沉默了下来,苏焕和祝兴梁的话全都在理,但是情感上,她无法割舍下三妹,如果说原生家庭留给了她什么,就是宛如血脉的诅咒,她爱的人和恨的人身上,有着高度重合的 DNA。

三人同时沉默,沉默是因为他们都说服不了对方,又不想做无谓的争执。

寇家的别墅里,沉默得更加彻底,寇适成几乎当寇思危是个透明人,而寇思危在回家之前,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了。

郑涵看见保姆似乎受不了一家的冷空气,偷偷溜走了,心里也有些干着急,故意提起了寇思危的腿。

“你的腿什么时候做检查?要不要我们陪你去。”郑涵摆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不用了,你们那么忙。”寇思危放下碗,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礼貌得见外,“爸,妈,你们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

郑涵也跟着起了身,冲到寇思危的面前,扶着他的胳膊,有些着急一直问,“你要走?回哪儿去?回你哥家还是轻窍家?我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要不住一晚再走吧!”

寇思危还没开口,寇适成倒是放下了筷子,声音不疾不徐,透着刻薄和冷漠,“他回来本就是走个过场,你问也不见得就会告诉你。”

“我回自己家。”寇思危将“自己家”三个字咬得很重,故意和寇适成对着干。

“哈哈”寇适成端起桌上的酒,那是郑涵去藏酒室拿的,和中秋送给祝兴梁的是同一款,他品了品,语气不像是对儿子,倒像是对仇人,“都离婚了还自己家,祝轻窍能让你进门?”

“喂!”郑涵脸色骤变,回头生气地看着寇适成,“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从儿子回来你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棒,真是扫兴!”

哪怕郑涵已经帮寇思危回击了,但他觉得远远不够,寇思危也跟着笑了起来,语气嘲讽,“哈哈你们不也离家不离婚嘛,这大概就是我们家的传统吧!新型婚姻关系,现在正流行。”

郑涵这下谁也不打算劝了,她本来以为今天寇思危回来,大家会相安无事吃一顿团圆饭,没想到父子俩,还是这么剑拔弩张,都让她生气。

“滚滚滚,要走就赶紧滚。”放开拉着寇思危的手,还帮他扯了扯凳子,郑涵破罐子破摔,看向了更不入她眼的寇适成,抓起桌上的筷子就扔了过去,“喝喝喝,怎么不喝死你!”

筷子刚好砸到酒杯上,泼了寇适成一身,他重重地将杯子掷到了桌上,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去。

寇思危见他走了,自己不想再待,今天回家本来就是郑涵叫的,说难得她和寇适成都在,一家人中秋没有来得及吃顿团圆饭,趁国庆假还没结束聚一聚也好。

距寇思危上次回家,已经七八个月了,郑涵倒是一两个月就会来看他,就算是人不来,电话、微信也没有断过。寇适成却不同,他对寇思危不闻不问,哪怕郑涵将漂亮话递到他嘴边儿,他也能说出令人不愉快的来。

别墅区不允许网约车进门,所以寇思危拄着拐杖,踩着路灯的影子,一瘸一拐向前门口走出,郑涵开着车追上他,看见小儿子这个样子,有些酸楚,她在旁边停了下来,“思危,上来,这儿晚上不好打车,妈送你回去。”

路上,寇思危的头一直偏向车窗外,他脑子空空,一时间觉得哪里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郑涵见他一言不发,本不想强迫他讲话,但是儿子连自己都不看一眼,她有些不能接受,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寇思危的头上揉了揉,“儿子,别气了,寇适成不识好歹,下次妈约你在外面吃。”

“妈,你就不能把他赶出公司么?”寇思危回过头看见了郑涵的眼角细纹,觉得她活得也很累。

郑涵摇摇头,笑道,“试过了,没办法。不过儿子你放心,该是你的,妈一定给你争到。”

“妈,我真的是他儿子吗?有没有可能,我是你和别人的?”

“问的什么话!你以为我和你爸一样,不是个东西?”郑涵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自嘲的笑了笑。

寇思危将郑涵放在自己头顶的手,给她放到了方向盘上,再也没有力气多说一句话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争什么,但他理解,郑涵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