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真吃力地弯腰去端了水杯,慢慢地饮了两口。

“好点没有?”

“嗯....好点了,谢谢大哥。”

孔珏起身,路过她时,将手搭在她虚弱的肩膀上捏了捏:“大哥对你好吗?”

宜真疑惑地抬头,男人的脸隐在光线暗淡处,她点点头:“很好啊,怎么了?”

孔珏想要又没笑出来,嗯了一声:“你跟陆深的婚礼恐怕要延后了,这阵子我要出差一趟。”

宜真缓过一口气来,去拉他的手:“没事的,大哥你先忙。”

次日孔珏果然出差,奇怪的是,他把阿瑟也领走了,张妈解释说,先生的用意是想让阿瑟在身边耳濡目染地学习学习。

孔宅立刻骤然变得空荡荡起来,张妈的态度始终不温不火,熟悉的人影一个不见,突然间好像孔家对她的管束就消失了。她可以自由进出,也不会有人过问她的行程。

不知怎么都便有些失落。

这日傍晚,天边一片绚烂的温暖霞光,陆深抱着一束粉粉的郁金香从石梯上蜿蜒而上,宜真自秋千上跳下来,几步跑过去冲进他的怀里。

0114 114.旧人

陆深领着宜真回警局做客时,忙得焦头烂额的一个个乌鸡眼顿时眼冒金光,乌七八糟地围上来起哄尖叫。小赵泪眼汪汪地握住宜真的手:“哎呀,都瘦了,孩子是造了什么孽,还以为你回家享福去了。”

这话说得好像陆深虐待她似的,宜真小脸一红,快速用余光瞥了陆深一眼,这人一手插进裤兜里,手指上夹根香烟,被几个孺慕他的狗仔团团围住一面请教一面道贺。其中不乏有几个生面孔。小赵凑过脑袋来:“深哥办了几个大案子,特别是这次李碧华的,给分局张脸极了,上头给咱多分配了几个名额。喏,那个从唇红齿白的还是个博士生呢。”

陆深撇过脸来,漫不经心的模样,然而他漆黑的眼半眯起来,精准地刀住了交头接耳的宜真和小赵。

随后拨开人群走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揽住她的腰:“今天没带喜糖,改天再分。”

陆深本想先送宜真回去,宜真说不着急:“他们不是还等你开会吗?没事,我在办公室坐着玩儿一会儿。”

大抵是最近都不得闲空,男人的办公室粗狂得潦草,宜真甜滋滋地提前进入家庭主妇的状态,拿着抹布扫帚就开始打扫。搜抠抠号:一八七六二四一六捌三

陆深从会议室出来,警员王霞领着一个极为知性的女人从门洞那边进来,王霞隔空道:“陆队,这位任小姐找您。”

那位任小姐的视线于空中与他交接,陆深很冷淡地点点头,低声跟王霞交代两句,便往后院去了。

一直去到院外的杨树下,陆深面朝马路埋头点了根烟。

王霞嘴里的任小姐不是别人,正是13年前跟陆深订过婚的任穗,也是宜真的唯一的密友。

任穗默不作声地跟过来,高跟鞋踩得轻松写意,同他并肩而立,半晌后轻嘲道:“以前你还装装样子,现在连待客之道都省略了?”

陆深终于拧过脸来,成熟的眼角纹路中略过一缕狠意,却是轻笑着给她递过一支香烟:“你怎么回来了?”

任穗年轻时周正姣好的五官如今愈发精致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保养得非常好,从头到脚都透出金钱的味道。很优雅地吞云吐雾,大都市独立女性的气质:“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

“但是这么多年,我还是放不下。”

“难道你忘了,明天是宜真的忌日?”

宋宜真的忌日其实是一个笼统的时间。从泥坑里挖掘出她的断肢时,已经无法精准地判断其死亡时间到某一天。于是所有人默认成失去她的那一天。

次日任穗打来电话催促,陆深在洗手间里掐掉电话,发了短信过去,说一个小时后后到达墓园。

说实话陆深并不愿意去,他不愿意祭拜宜真的墓碑,正如面对李碧华那副成名作时不可遏止产生的剧痛。但他又必须去,宜真如今在他身边,无论是以什么玄学形式,只要她在,就可以。而他绝对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去破坏如今的现世安稳。

热乎乎的肉丝芹菜米粉端上桌来,宜真兴奋地搓手举筷:“以后早餐深哥全包了吗?”

陆深凝视着她喜悦的亮晶晶的面孔,嗯了一声:“当然。”

没有胃口的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只要有时间,不光早餐,中餐、晚餐和宵夜我都包了,只要你吃得下。”

宜真吸着米粉噘嘴,含混道:“那我不得长成猪?”

陆深伸手摸摸她温热光滑的脸蛋:“那也是一头好看可爱的母猪。”

“喂!”

口水直喷到陆深脸上,陆深混不在意地擦了擦,宜真倒是害臊地连忙把嘴里的吃食给吞进去,手忙脚乱地抽纸巾给他擦脸,陆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压在大腿上:“你吃好了?吃好了该轮着我了。”

陆深出门后不久,潮吹了两次显然该进入酣睡状态的宜真突兀地惊醒过来,她给陆深电话,那头久久没接。不知怎的,总也坐不住,房子空荡荡地没有人气,墙上的挂钟仿佛坏了,时间停留在夜半12点。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发短信告诉陆深自己出去逛街,实则开车往郊外的三清山墓园去了。

一身黑裙的任穗在墓园门口一直等待,好不容易等到人,陆深又是擦过她的肩膀直接往阶梯上去。两人来到墓碑前,任穗深吸一口气,将新鲜的小菊花奉上,用矿泉水代替酒水洒向地面,大理石的碑面上贴着少女的青涩又青春的照片。

任穗眼睛红了红,跪坐着抚上相片:“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来看你。”

这一幕在陆深眼里看来极其刺眼,可以说,墓园里的一切都被覆盖上一层厚重的看不见的乌云。

“你何必做出这个样子。”

陆深将尼古丁深深地吸进肺腑汇总,言语中的嘲讽和眼角的轻蔑让他看起来极其刻薄自负。

任穗把头低下去,顷刻后擦擦眼角站起身来,沉重的哀思拉成一条肉眼看不见的丝线,她以同样的口吻回击过去:“是,当年我是拿你当跳板,但你又何尝不是拿我当挡箭牌。陆深,我问你,当初你对我哪怕有一分的真感情?”

贴贴来了

0115 115.抱

陆深漠然地盯着墓园上方的天空,青松遍地的拾阶而上的山坡不乏为亡灵良好的栖身之所,今年的秋来得格外快,大雨过后便入凉,不知道宜真有没有踢翻被子。

他刻意地不去看墓碑上的照片,看一眼,哪怕是余光中沾染一眼,心脏闷闷地发痛。

他的伪装被任穗轻易看穿,任穗抬手指向墓碑:“你敢看她吗?”

陆深拿鞋底用力碾灭烟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