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狠狠揪着陆深,那曝光四射的眼神几乎要将他吞了,嘴唇蠕了蠕,大悲大喜后的癫狂,再度伏上去闷哭片刻,声音含混似进非远:“宜真,她就是宜真哪,我这个当妈的是有多蠢......”
陆深再灵光不过的脑袋在这一刻并未反应过来,病房里头的当然是宜真。不然又是谁?他以为自己走错病房,礼貌而坚决地抓开荣桂兰的铁爪,往里面去,宜真乖乖地无声地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嘴唇微翘。是她。
荣桂兰的表达也是含糊,她无法以最清晰最有序的逻辑向陆深倾吐,天道不可语。能懂你就懂罢!不懂就不懂罢!
陆深拉了椅子坐下,牵了宜真温热的手朝冰冷的脸上贴贴,她的手是温热的。床头柜上的显示仪各项指标呈绿色,且稳定。床尾的登记表被他顺到手中,突发性心悸,体征正常,住院修养几行字快快地过。
荣桂兰一把抹掉眼泪,振奋地过来抄了自己的手包,雷厉风行道:“陆深,你给我听着。接下来三天你无论如何待在她身边哪里都不要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出国一趟。”
大步冲到门口,突然停下侧过身来:“如果.....这三天过去宜真好好的,我们宋家就原谅你。如果有任何不对劲,你以后也不要再见我!”
她还想说什么,手机大震起来,一瞬间的慌乱,连忙转出去接。
陆深怔怔地坐了片刻,总觉得自己仿佛忽略了什么,有一处空洞悬停在眼前,漆黑的漩涡,像是要把人整个都吸进入搅碎。忽地瞥到地上遗落的护照,捡了给荣桂兰送去。
荣桂兰在消防梯那里,陆深捏着护照步步靠近,刑警生涯早就了天然的警觉性。荣桂兰那一刹的慌乱是在隐藏什么。他贴在门缝处,轻推出巴掌大的空隙,荣桂兰在半截楼梯以上,恨不得食肉啃骨的愤怒:“不管你在做什么,要么立刻停止,要么等我过来!”
“什么为什么?”
“你他妈的是要害死宜真吗?她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
那头宋百川愈发纳闷:“我做的法事怎么跟小孔有关系?你不要乱攀缠啊。”
荣桂兰深吸一口气:“闭嘴!不准再讲,我要出发了,等着!”
陆深推门而入,荣桂兰愣了愣,瞧他的表情,到底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陆深将护照交给她:“需要我叫人送您么?”
荣桂兰白他:“不用,的士在楼下等。”
陆深缓缓地踱回病房,宜真于床上的身影飘忽着在晃,在漂移,在重叠。当然是他的错觉和幻想。走近床头,她连刚才微微蜷缩的手势都被变过一毫厘。空洞愈来愈大,成了宇宙中的黑洞,漩涡似的越卷越快,越来越急迫,他的脑子似乎即将要被挤压碎裂,脑干抽干。
荣桂兰的表情、哭泣、喝令、言辞,都变成一副玄妙的拼图。
答案是什么。答案在哪里。
陆深身不由己得往下坠,无边无际地坠,缓慢地坐到椅子上,椅子承受了有形的躯体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声响。声响牵连着床上的宜真眉头蜻蜓微蹙。
“她就是宜真。”
“她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
耳畔回荡着荣桂兰愤懑且不可遏制的铿锵之声。
“是”,是什么,是哪个。
“回”,从哪里回,又怎么回,为什么是“回”,不是“到”或者“来”。
宜真轻微的表情牵引着陆深朝她靠近,靠到她的唇边,干涸的浅粉色病态的唇色,呈现撒娇痴嗔的弧度:“深哥哥你很忙吗,什么时候来看我?”
接着是幽幽的一声清浅的长叹:“再不来看我,就....看不到啦。”
一滴眼泪从宜真眼角滑下。
隐忍不发汹涌的泪水迷蒙了谁的视线。
奥。破题了。
妈妈说宜真回来了,但未指名到宋宜真,所以不算破坏世界法则。
看连载请加入-资源裙:11=65=24=28=5///第0073章 73.因果
宜真这一觉睡得不可谓不艰难,简直是极限速度外加冰火两重天。准确来说,这是前半段的梦境。浩瀚的宇宙繁星就在脚下,缤纷的星际云仿佛是手到擒来的一只细碎烟花。
直到有人突兀地拽住她的脚跟猛地往下扯,下一秒她就跌进冰川里,一望无际的瀚川沉没于顶,刺骨的冰水渗透了肌肤,水面下一片幽幽鬼蜮不见人影。
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她往深海里拽。
手臂上脚背上的皮肤逐渐皲裂,然后一片片地碎开,直到看见白生生的骨。仿佛重演死前截肢的绝望痛苦。
她疼得声嘶力竭想要大吼,吼不出来,没有空气更没有氧气,冰水灌进喉管喉腔胸腹。
下一秒她似乎就要炸开。
而后又下一秒,她突然来到一处青松枝蔓野艳延伸的山崖。
一对年轻情侣相持打闹着攀爬阶梯,气喘吁吁地上来,进了低矮的关帝庙,关帝庙里有个老不老年轻不年轻完全无法判断年岁的和尚或是老道。
姑且算老道吧。老道眉毛上堆积了缥缈的乳白蛛网,化缘吃起东西来放肆大嚼,蛛网也跟着飘来飘去甚是可笑又可爱。
老道嚼到一半漫不经心地朝虚空探开,朝她一笑,宜真环绕在他身边打量。
难道他看得见她?
老道肯定地点点头:“罕见,罕见。”
“执念穿越几层时空还未散去,有意思太有意思。”
他明明在不断地碎碎念,然而旁边的情侣似乎并未听见分毫,他们是一双模糊的脸蛋,只是好奇地打量他吃东西,老道笑吟吟地捋了一把不存在的长髭:“按道家学派来说,阴人通过五狱之刑的劫难后方可成仙,然你又非仙;按佛法来说,死后要过奈何桥进入轮回,你又未喝孟婆汤;那么,只能用量子力学来讲,在宇宙规矩方圆之下,没出现悖论之前,就会以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的形式一直存在下去。但是信念必须强到足以穿透多层宇宙空间。”
宜真哈哈大笑,啪啪地拍巴掌:“原来是个博学多才的老杂碎。老先生到底参哪家的经?”
老道大肚含笑:“念哪家的经都是经,都不是经。活得太久太无聊,天地也不过是一缕方舟。你不正在方舟之上?”
“我儿,你是为何而来?”
宜真懵懵懂懂地眨眼:“我也不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