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随后就是一阵令阿中难以忍受的沉默,受伤的虚弱使他总想说点什么话来吸引别人的关注,随后他瞪大了眼,因为郁此朝他靠得他更近了,几乎是贴在他的面颊,贴近他的伤口。

他从那双漆黑的眼珠里隐约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其实不用看也能知道,在夜晚里他隔着纱布偷偷摸过,那是一个非常长的伤口。

这个时候心里多少会有些难受的情绪,可是阿中知道比起难受他更应该庆幸。他不在乎留疤,他的手臂上就有好几道跟别人抢东西的时候被对方用玻璃渣割伤后留下的疤痕。

每一次受伤他都只会庆幸,庆幸得到,庆幸活着。只有死去的人才不会疼痛,无知无觉。包括这一次他也应该庆幸,虽然有些倒霉连钱也没有拿到就受伤了,但他的劳动力没有受到损伤,他没有落下残疾,他还能健康的走动。

这意味着他没失去生存能力,他还有用,还能和以前那样去挣钱。阿中不会成为亲人和同伴们的拖累,这已经是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了。除此之外,多的都是奢求了。

郁此的乍然靠近使得阿中浑身紧绷不知所措,阿中不知道社交距离这个词,不过他倒是很清楚对方是一个不喜欢离别人太近的小孩。孩子嘛,谁没点脾气,稍微想下也不是不能容忍。也就这两天因为换药的缘故,他们的距离才稍微拉近了一点。

只是忽然变得那么近确实有点意外了。

阿中正要说话,却被郁此接下来的动作惊住了。

“你……”

他总说伤口敷了药不疼,可怎么会不疼呢。草药敷上去也只能是起到一点缓解作用,更何况刚敷上去的药冰凉凉的,拨弄着伤口刺疼刺疼,要好一会才能起效。

那是一道难看的伤口。阿中知道,胆小的弟弟如果看了,一定会吓哭,然后抱着他痛哭。这不是阿中想看到的,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别人因为他受伤而怎么怎么样。所以就算面对的是阿赫尔医生,他也会说不怎么疼,好让对方毫无负担的为他上药。

可是现在,郁此正低头用嘴巴呼出的气一点点吹过敷药的地方,被吹过的伤处感受到被慰问的快乐后,麻痹了疼痛。

阿中不疼了。至少在心理上来说,他一点都不疼了。在他们站得那么近的距离里,他仍然没有从郁此的眼里看出任何会刺痛他的情绪。

他在这时已生出了一种淡淡的满足。

换完药以后,阿中仍坐在原处没动,郁此只当对方还是很难受。他正准备离开,一声很轻的谢谢从身后响起。

“伤口确实很疼,但是你刚才…让我觉得好了很多。”他说。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郁此:“伤口疼吗?”

阿中(笑得勉强):“嘶……一点都不疼。”

郁此心想:算了用我也经常挨打受伤的童年经验来帮助一下你。

于是达成了帮忙吹吹√

第47章 一个人的名字

不同于前两日,阿赫尔医生的诊所一下变得安静了下来。阿佩达南和阿中都是活跃的性子,一个被埃文带走了,一个受伤了以后就开始沉默。剩下的郁此,是一个不大爱说笑的孩子。

在这两天的相处中,阿中已经知道了郁此的姓名。不过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的名字要怎么写?”

郁此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装文盲,毕竟这个世界的文字和他知道的有所不同。

阿中则在一旁开始碎碎念道:“我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有阿小的跟哥哥的,还有埃文、阿佩、斯特他们……”这么细数下来,只差郁此了。

郁此问道:“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他的口吻听上去带着另一种含义,好似在反问阿中,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么无聊的事情?阿中不明所以的迎着郁此的视线,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弯起一个弧度,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我想知道。”

郁此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写的很随意,写完才发现阿中屏住呼吸,看得很认真,对方的话语里听上去还有几分高兴,“现在我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了。”

“……”唔,就这样吧,他也不是很理解现在的小孩再想什么。

由于阿中不怎么识字,那两个字的文字规律再不符合阿舍卡先生课本上所教的那类文字,对方也没发觉出哪里有奇怪的地方。但神奇的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阿中对于学习方面多出了几分莫名的热情。

原本在阿赫尔医生的建议下,下午郁此会和阿中一起出去晒晒太阳,就当光合作用也能促进伤口的愈合(?)。总之,原话就是多晒晒太阳总没坏处,不然老待在屋子里面容易发霉。

然而待在门口晒太阳的时候,总会被来往路过的人不时盯上两眼,阿中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开始抵触出门。于是晒太阳的地点又改在了阿赫尔医生家二楼的阳台,那里没有人会一直盯着阿中看,阿中很满意。

不过他还是很介意自己出现在白天,这使得阿中的脚步声在白天的时候听上去有些匆忙,等到了晚上只剩下明暗不定的蜡烛在燃烧的时候,他的脚步声听上去就平稳了许多。

他在学习上有了几分热情后,连阳台也不去了,埋头在屋子里写写刻刻,偶尔背一背刻在玻璃瓶上的阿舍卡先生教的课文,不知都在屋子里琢磨些什么。

阳台上就只剩下郁此一个人晒太阳。从二楼往下看去,他觉得大家都是蚂蚁别误会,没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他自己也是构筑其框架中的一只蚂蚁。

因为到了供应日的末期,相当于是收尾部分,街道上的氛围终于不再那么拥挤紧张,大家脸上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和前两日的寂静压抑相比起来,终于有说话热闹的声音了。

郁此的身高还不足以让他能像一个成年人那样,可以将手肘搭在阳台的栏杆部分去由上至下的肆意打量眼前的事物。他充其量只能把手扒拉在栏杆下边,透过弯弯绕绕的缝隙去张望外面的世界。

当他的视角很小的时候,就显得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家,包括他,都是这个巨大世界里的微小蚂蚁。这时,郁此留意到余光旁多出了一抹不应有的翠绿幼苗。

它应该是被一阵风给刮到这个阳台,落在缝隙里的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它正错误的在这个潮湿的土壤里生根发芽。它翠绿的嫩芽在寒风中瑟瑟,这未免太不合时宜了。假使它不被尽快的移植到屋子里,那么很快冬季到来的雪就会将它冻死。

但物竞天择,郁此尊重每一个错误的选择,他选择无视这抹突兀的翠绿。而埃文·道尔就是在那个时候,同突兀的嫩芽一起出现在郁此的视野里。

金发男孩不知何时来到了阿赫尔医生家的门前,在熙熙攘攘来往着的人群间,他抬头看见了阳台上的郁此,用他的笑容无言的打了一声招呼。

命运的轨迹再度开始运转,戛然而止的时间开始转动,点燃黑暗的蜡烛只剩下微末的烛光用以照亮迷途人的黑夜。

埃文离开后的第三天,他只身一人返回了镇子,给阿中带来了佩奇多的交代和赔偿。

阿中事发后心里多少明白那个商人有古怪,只是不能细想,一想就恼恨自己当时怎么头脑简单没想明白那是个圈套。

如今埃文带过来的消息也证明了他的想法是对的。

他真是蠢。阿中想。他没有直接把这句话讲出来,这个想法在心里打了个圈,连带着他面上的神情也丧气了不少。如果不是埃文此刻正站在他的眼前,他也许会下意识伸手碰一下脸上的伤口,那道裹着纱布仍未愈合的伤口在无形中加深这份懊恼。

“都怪我。”

“这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