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阿佩达南年纪小,但在跑腿这种事上毫不耽误。唯一有次失误,是那回他们逮到了鱼,阿佩达南准备给斯特奇纳拎两条,结果刚系上绳拎着鱼还没走多久,就在半道上就被人骗走了。

自此以后他们都长了个心眼,把东西都藏衣服里不漏在外面。

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大家又重新笑话了阿佩达南一遍。阿佩达南正要恼羞的时候,瞥见了郁此脸上的淡淡笑意,他一下又哑然了。

果然,人还是笑起来更好。阿佩达南想着,把那块油纸裹着的肉藏到了怀里,跑出去送东西了。

他们在镇子上停留的这几天也没闲着,首先是埃文带着帮大孩子去把佩奇多老大地盘上的工厂给砸了。其次是阿中他们几个之前提到的卖报纸的活计,雇他们的人说破天也只肯给他们一天按三十里戈算,还得把报纸全卖完。

“……他对着我们三个一口一个外乡人的,最后还是我哥哥去说了半天才肯给我们多加五里戈。”阿中一边碎碎念一边把阿赫尔医生给的橘子剥好递给郁此。

阿小也在一旁捧着脸叹气道:“幸好这段时间是供应日,有不少大人从城里过来,不然我们把整个镇子都跑一遍也卖不完这些报纸。”他看阿中把整只橘子都剥好递给郁此,不禁提醒道,“哥,我还一瓣都没吃。”

阿中不以为意,“人家生病了,你看你活蹦乱跳的。”

这么说着,眼前却多了几瓣橘子摊开在郁此的手心,递到他们的面前,“一起吃吧。”

阿小高兴地接过说了声谢谢。阿中倒是被这难得的回应整的有些不大自在,他无意识中习惯了自己洋溢的热情被郁此抵消在他的冷漠屏障下,一时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过他们这些自小在居住地长大的孩子早已本能的给自己寻摸个台阶,打破这不尴不尬的气氛。阿中没话找话道:“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吧?”

郁此仍需卧床休息,但面上的气色比之前好上许多。先前他虚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弄得阿中心里怪难受。当时要说起来也有他的责任,他不该自己走开把郁此一个人留在河边,不然也不会弄成这样。

当时很惊险,事后复盘起来,阿中那会差点没把自己自责到哭,好在阿佩达南哭的稀里哗啦有点缓冲了他当下的情绪。

因此,在砸佩奇多老大的工厂这件事上,他非常出力。

郁此静静靠在床边听他们说了会话,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例如他们在车站卖报纸的时候碰到了佩奇多老大的人,又去岸口那边卖报纸的时候碰到了佩奇多老大的人,两方就地起了口角,最终以阿中他们把对方骂跑为终。

“幸好傍晚去捡瓶子的时候没再碰见他们。”阿小厌恶的皱起了眉头,“不然真够烦的。”

阿中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面上忽然带上了某种冷笑:“佩奇多他们才不靠这个赚钱呢。”

这时,他忽然听见郁此问道:“他会报复回来吗?”

那个‘他’指的是佩奇多。

郁此黑漆漆的眼眸看着阿中,让他想到了自己去河边抓鱼时,一头扎在水底下看到的那些鹅卵石们,在水底下那些石头们清透地冷冷地,仿佛隔着层什么似的。阿中感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锐利,好像轻轻去触碰水底下的石头也会被其割伤手指。

他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这时哥哥阿大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是喊他们去厨房端菜,要开饭了。

阿小从凳子上往下跳,雀跃着说要吃肉了。

埃文这两天不大出现在阿赫尔医生的诊所,阿中三兄弟忙着卖报纸的活计,斯特奇纳缺席就暂时不提,阿佩达南倒想找郁此聊天,只是被勒令要写作业复习功课,所以也不大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晃荡。

因此,中午这顿饭大家倒是久违的碰了一次面。

阿赫尔医生的诊所就是他们的家,楼上是被腾出来的杂货间,当做病房。他们大多是给穷苦又生病的人看诊,有时候甚至不收钱。但因为是本镇的公民,还是要按月向雷伽区长缴纳税金,生活上比较拮据。

一般只有居住地的人才会去买那种黑色发硬的廉价面包,可对于阿赫尔医生他们一家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午饭了。为了感谢埃文的邀请,他们也拿出了仅有的水果来款待,这顿午饭也就变得更热闹了。

郁此这两天头一直隐约的疼痛着,他正对面坐着的阿中正哐哐夹肉吃,感受到他看过来的视线,立刻起身要给他碗里也夹块肉。

不知为何,郁此感到头更痛了。耳边的声音遥远又清晰,仔细一听,是大家商讨着下午雇个车夫把他们拉回居住地,但要等阿中他们先去把报纸钱给结下来。

埃文感觉不对,“不是说按天给钱吗?”

沉默了会,阿中打哈哈道:“那个大叔说我们是外乡人,就……”

椅子和桌子之间拉开距离的摩擦声分外刺耳的在这刻响起,突兀得恰到好处。郁此道:“抱歉,我需要去休息一会。”

伙伴们关切的眼神在大脑里昏沉的过了一遍,他感觉到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试图把他拖拽进深渊沉眠。不好的预感在心底盘踞,会是什么?

郁此很快陷入了睡梦,仿佛大脑的疼痛就是为了此刻的酣睡。他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过去了,带着那没有答案的疑惑和不安的预感。

在梦里,郁此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不安了。

在荒芜的星球里,有一个巨大的深坑。阿中躺在那个巨大的深坑之中,他睁着眼但目光毫无焦距,原来他已死去多时。他的周围分散着零落的残肢,有什么东西再蠕动着咀嚼他。

这是成年后的阿中。他长大后的面容和幼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相似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从额角划到嘴角的疤。

阿中?

阿中。

你为什么会在这。

郁此忽然心底一痛,他意识到阿中无法再回应他了。无力的窒息感来袭,他猛然从这可怖的梦中醒来。大脑一阵空白后,才听见楼下一直传来的吵嚷声。

窗外的天色已接近傍晚,晚霞浓郁的像弥散开的鲜血,晕染了大半的天空。

楼下持续传来异常吵闹的动静。

郁此走下楼,他看见伙伴们围挤在一块,细微虚弱的抽气声掺杂在他们激愤的话语里。方才还在吃饭聊天的桌上摊开了一堆东倒西歪的药,雪白的绷带刺痛了他的眼睛。

“怎么了?”他问。

安静了一瞬后,郁此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阿中坐在那张不久前大家还在聊天说笑的凳子上,他的脸上多了一道被划开的伤口。伤口不停地往外渗血,把他的衣服都染成了红色。

那是一道从额角划到嘴角的伤口。

“阿中。”最后,郁此只能叫出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蹲直播间蹲久了现在脑子里的话术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