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询问道：“是你在远马星的伙伴吗？”

资料上显示郁此出身远马星，这种细枝末节长官们一般都不会在意。可与这个人相关的大小事宜，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铭记在心。

费洛曼伊笑着说道：“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自己的事情，愿意和我说说吗？”

当然。新人说在这之前，他有一个问题。

费洛曼伊略略挑眉，口袋里的花等待着被送出，他思索着待会怎么将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就以那天的舞会为开场白。他见郁此的目光盯着桑德拉上将衣襟前的玫瑰花，他也准备了一支玫瑰花。

还有一句话会随着这支花一同送出。

在这之前，少年说他有一个问题。

“克洛伊莱博士告诉我，生命可以被权衡。”

敌人眉心微动。

“费洛曼伊长官，我想听一听您的想法。”

精神力悄无声息筑起屏障，有个声音在心底发起质问：郁此，你还在等待什么？

郁此望向夜空，今天的夜晚没有星星，四周寂静一片。生机远离了这片土地，他听见心脏的鼓噪声，血液在薄薄的一层皮肉下，在跳动的脉搏血管内流动。

猩红刺目的血缓缓浸染他的视野，一点一滴的渗透了他。他希望明天会是一个雨天，是一个没有太阳和月亮的日子，微光再也无法渗透云层，乌云遮蔽他的视野，世界永远的陷入黑暗，那是地狱的颜色。

他迎来了等待已久的复仇，心却空洞洞的，像是拉开的一组空抽屉。他希望明天会是一个雨天，被淋湿的抽屉在不久后锈迹斑斑。然后死去。

在沉默中，费洛曼伊打开了酒瓶的木塞。

“郁此，”他说，“人类不过是向往生存的动物。但有一些人，他们生来就注定没有机会得到更好的资源去生存。优胜劣汰，物竞天择，世界上有太多这样的低等生命，他们的繁衍就像虫族产下的卵，人为的干预不过是生物链中制衡的一环。”

费洛曼伊道：“你不需要去思考这些。你还太年轻，以后你就会知道区别。”

过了很久，他听见郁此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气氛陷入僵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打破。话题的转向变得尤为棘手且事态也正在往焦灼的方向发展。费洛曼伊在内心斟酌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随后他的余光注意到有粘稠的液体正从郁此攥紧的指缝间渗落，他嗅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萦绕在少年身侧。

他忽然记起郁此的手里攥紧的是一块石头，先前少年就将它拿在手中不曾松开。意识到这点，费洛曼伊脸色微变，立刻伸手试图将那块石头拿走。

他触碰到了郁此的手，这个人的手是冰冷的，他的姿态也是紧绷得不容人接近。可情急之下，费洛曼伊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发现郁此将那块石头攥得是那么的紧，那么的用力尖锐的棱角正深深地扎进他的掌心，鲜血涌流，费洛曼伊的心也被猝然刺痛，不知所措。

“阿郁”

郁此正抬眸看着他。该怎样去形容那双眼睛里涌动的情感？破碎的，木然的，空洞的，最终凝结成一句话：

“你们休想再从我这里夺走任何东西。”

他说。

费洛曼伊怔住了，郁此的精神力不再遮掩，饱含杀机的向他汹涌而来。到这一刻他才认清一个事实：这个蛰伏在他们身边的少年为的就是今天。他已等待了太久。

郁此同敌人对视，强悍的敌人被他的精神力震慑。迄今为止，他耗费了多么大的代价才在今晚捕获到两个敌人。

迎着费洛曼伊骤然紧缩的瞳眸，郁此回答了他刚才的那个问题。

“不是我在远马星的伙伴。是斯托帕卡区。”

“……你还记得吗，那是一个大雪天，我的同伴被你的猎犬咬死在雪地里的那一天。”

郁此的精神力扼住费洛曼伊的咽喉，对方张嘴竭力呼吸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他不想听敌人挣扎着对他说任何话，他刚才已经听够了。

他的手也扼向敌人的致命处，无知无觉的收紧。郁此问道：“费洛曼伊，优胜劣汰，物竞天择。现在的我比你强大，你对我而言也是低等生命。我可以杀了你。”

费洛曼伊从嗓子里挤压出嘶哑的气音，玫瑰花因为他挣扎的动作掉到了地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它无声凋零。

敌人的挣扎渐渐虚弱，郁此随着他缓慢无力下来的动作半跪在他身前。费洛曼伊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眸倒映一轮月亮和少年的面孔，他的嘴边溢出血沫。

鲜血，又是鲜血。同伴的血与敌人的血在郁此眼前闪现，先后不断的交织，然后他又看见了自己的血。他的手掌上满是鲜血，正扼住费洛曼伊的咽喉。

郁此说道：“费洛曼伊，你也有亲人和朋友，我会像杀死你一样的去杀死他们如果在你眼里的低等生命是这样，那么在我眼里也是。”

费洛曼伊费力抬起的手碰了碰郁此的脸颊。

“别……哭。”

他最后说了这两个字。

敌人已死去。郁此的灵魂因他的话撕裂。

费洛曼伊的脸上留有一滴温热的泪，他随身携带的酒瓶滚落在郁此脚边。冰凉的液体流向土壤，酒的气味唤醒郁此的记忆。他想起敌人第一次见面时对他说的话，“要一起喝酒么？”

人死后似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郁此对着死去的敌人说：“曼伊，我们会在地狱中相见。”

月亮又再度发生变化，它的周身萦绕猩红的血色，渗出一滴血红色的泪。在这似乎是错觉，再看过去，它依然静默的悬挂在夜空，惨白的月光照亮河岸边敌人的尸体，河面毫无波动。

像处理克洛伊莱那样，郁此也抹去了费洛曼伊死亡的痕迹。他将他们清理成一堆灰烬，他知道终有一天复仇的火焰也会将自己燃烧殆尽。

他等待着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7章 审判③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像是某本哲学书里一个虚无的存在，诗人歌颂它的伟大，婴儿的啼哭富有使人心灵为之震颤的力量，新生就此到来。一切开始改变，又或者是延续旧的循环。

生与死对立交替，诞生和陨落交错进行，自然规律始终维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