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1)

超出认知范畴的信息接连涌进大脑,克洛伊莱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隐约意识到郁此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内心有个声音否认着去接受,他怎能接受自己的荣誉即是罪状,可他也失去了反驳的力气。

因为他心碎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郁此说:“克洛伊莱,我来自斯托帕卡区。我为我死去的同伴而来。”

博士的眼里涌现泪光,他闭了闭眼。

在精神力的威压下,又或者是内心此刻正交织的痛苦,克洛伊莱难以支撑自己走到少年面前去说些什么,他跌坐在地上看着郁此,久久难以回神。

曾经哪怕只有一刻,他有真正得到过这个少年吗?厮磨的日夜里,少年的内心都在想些什么?克洛伊莱,为何在这个时候你不想着自救反而回顾这些。

博士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你还有一分钟。”郁此说。

一分钟?克洛伊莱猛然意识到对方的言外之意是让他留下遗言,生的本能使他对将要落在脖颈的铡刀产生畏惧,看不见的刀刃对准他的胸腔。

一分钟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会怎样死去,无形的刀刃又会是怎样剖开他的心肺。郁此曾度过无数个煎熬的日夜,而克洛伊莱却焦灼的连这一分钟的煎熬都难耐。

垂死挣扎是人的本能,人类基因畏惧死亡与黑暗。向往生的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两者矛盾交织,克洛伊莱的心敲击惶恐的鼓点,他甚至不敢闭眼,黑暗降临的一瞬宛如刀刃的光影掠过他的脖子,来到他的致命之处,攫取他正逐渐流逝的生命力。

一分钟已经过去了多久,时间的流逝令人心惊。而郁此宛如一座雕塑,不悲不喜,平静等待。

克洛伊莱声音颤抖,“阿郁,就算我做错了,但事情不能全归咎在我一个人的身上。看在过去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竭力弥补我的过失与罪责。我们也曾经拥有过美好的时光,有多少个日夜是我陪伴在你的身边。你难道真的忍心吗?是我让你真正成长为一个Alpha。”

“还剩三十秒。”他说。

博士迎来了一个绝望的回答,他的声音也随之凄厉,“阿郁”

克洛伊莱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试图用另一个角度来撼动少年的意志:“你今天杀了我有想过明天该怎么办吗?我的死亡不会让你过得轻松,只会招惹无穷无尽的麻烦……”

郁此的神情仍旧无动于衷,没有因为他的话语改变分毫。克洛伊莱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他意识到对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内心怀揣仇恨的少年从斯托帕卡区一步步走到这里,来到他们的面前。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轻易打动,而他也已无计可施。

最终,克洛伊莱轻轻喊道:“阿郁。”

郁此来到他的面前,这是对方第一次捧起他的脸,他们之间从未那么深刻的对视过。他说:“克洛伊莱,记住我的脸。”

“我们会在地狱中相见。”

克洛伊莱流下了一滴泪,他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

“……阿郁,我们可能已经有了孩子。”

人类基因畏惧死亡与黑暗,直到最后一秒克洛伊莱的眼睛都没有闭上。他的神情永远定格在了那个瞬间,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

他的身体倒在血泊中,他的头颅还捧在郁此手里。听说人死后看到凶手会一直记着杀死自己的那个人,于是郁此就让他久久的盯视着自己,直到地上的血液凝结不再流动,他才为克洛伊莱合上眼睛。

记住我的脸,克洛伊莱。即便到了地狱你也可以向我报复。

夜晚隐约传来昆虫的窸窣声,它们跳跃过池塘,一遍又一遍打碎河面上的月亮。凝结的又消散,完好的被打碎,垂死的月亮黯淡的悬挂天际。波动消失了,很快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四十。

离费洛曼伊的邀约还剩二十分钟。

第116章 审判②

克洛伊莱的死是指针迈向八点前的一段插曲。

弗莱格军校的后山树林葱郁,石子路两旁栽植时季鲜花,脆嫩的果实垂在枝头常常被路过的飞禽叼走,这里常常是彼此有意的学生们以散步为由心照不宣的来此约会的地方。

在这样一个静谧美好的夜晚,费洛曼伊的口袋里除了酒还装了一支花。

他从七点就开始等待了。

时间每分每秒的流逝,费洛曼伊的眸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他起了玩心,随手将一块石子扔进了水里。月影在漾起的波纹中消散,揉碎的光晕从繁茂的枝叶间稀疏渗落。

费洛曼伊张开五指又微微收拢,视觉将错误的讯息传递给大脑:仿佛他真能摘下这缕微光。

他眨了眨眼睛,Alpha的五感捕捉到在这片草地上蹦跶的昆虫,他自言自语的嘘了声警告道:“你们待会不能跑出来,今天谁都不能打扰我跟他。”

昆虫不知听进去了没有,总之这片的窸窣声消失了。

很好。不愧是弗莱格军校,从上到下都那么的识时务。

费洛曼伊的心神又再度落到河岸,他挑选的这个位置可以欣赏到对岸的风景,只是忽略了夜晚看过去漆黑一片,丧失了最初预想的那份意境。

他光想着不让人打扰才选了这个时间,结果反倒弄巧成拙,到底还是吃了没经验的亏。所幸今晚还算过得去,只是距理想中的约会还差了一截。

费洛曼伊默默计算从弗莱格军校到中心星系,再到德莱星的航班路线。他在脑海里规划了一个来回,大致能推算出路上花费的时间,那就是他和郁此分别多久的日子。

唯一的慰藉是返回德莱星后便能和少年长久的重逢,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相处的日子。既是亲密无间的队友,也是难以分离的团员。

“费洛曼伊长官。”

郁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好河面上又掷了一块石子漾起波纹。他望去的神情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那是费洛曼伊未曾见过的神色。

“我的伙伴也喜欢玩这个游戏。”他说。

这是费洛曼伊第一次听郁此提起自己的事情,重点不知不觉偏移。他却忽略了一个危险的信号:郁此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身后。

少年的手指触碰到青草,湿软的土地,鼻息间隐约嗅闻到泥土湿润的腥气。树缝间垂落几缕稀疏的微光,在这朦胧月色的夜晚,轻柔的风不时吹拂过他们二人的身侧,费洛曼伊轻喊他的名字,“阿郁。”

郁此将找到的石头攥在手心,感知它的棱角。他望向漆黑一片的对岸,在记忆里阿中正站在岸边往河里掷着石子,漾起的层层波纹依稀在眼前晕开。

死去的阿中,他的眼睛变作悬挂天际的月亮,正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敌人。在惨白的月光下,郁此从费洛曼伊的身后看见一双难以瞑目的眼睛。

阿中,你在天上看着吗?郁此叹息着攥紧手里的石头,这是你曾喜欢的游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