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小孩儿说:“嗯,一个叔叔给的。”

豫怀稷边单手展开字条,边逗他:“什么样的叔叔,长相如何,好看吗?”

小孩儿诚实地摇头:“不好看,丑。”说完,他吧唧嘴,“但他给我糖吃。”

待字条完全展开,豫怀稷渐渐变了脸色。

上面写了:子时华阴,公主墓北,望虔亲王独自前来,与宋姑娘小聚。

宋瑙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处隐蔽山洞,洞外天已擦黑,辨不清时辰。

除却脖颈一块落枕般酸疼,其余地方衣衫齐整,手脚健全,没什么大的异样。随后她盘腿而坐,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捋清眼前这残酷的事实她被人当街掳走了。

有人走进来,见到的便是她正襟危坐在泥地上,脊梁挺得笔直,想什么想得入神,只差结个手印就跟打坐没有两样。来人愣了愣神,跟他们此前预想的诸多情形完全不同,平和得过了头。

高个儿男人率先打破沉默:“宋姑娘既不哭又不闹,倒叫我们措手不及。”

宋瑙仰头小心地看过去,一前一后统共两个人,脸上都蒙了半截黑面纱。

她往后缩了缩:“正、正在酝酿,如果你们想看,我现在哭也是一样的。”

随着他们靠近,空中飘来一阵土腥气,又像腐朽的金器味道,显然不是善茬,尤其那矮个儿男人,额头长满麻子,一双三角眼恶狠狠的。

“不愧为准王妃,这说话做事果然不同凡响。”

山风刮过,宋瑙顿时蒙住:“准王妃?谁?我吗?”

她的反应叫两人心里一咯噔,麻脸男人脾气躁,他拔高音量喝问:“你不是宋沛行的闺女?”

他一露凶相,宋瑙吓得一激灵,迅速改盘腿为抱膝,大半张脸埋进膝头,只露出受惊小鹿似的眼睛。

“是我没错。”她小声叨叨,“我爹很疼我的,他穷是穷了些,但砸锅卖铁也会来赎我,只是年纪大,腿脚慢,你们别着急……”

“那就是了。”高个儿男人打断她,“坊间都在传,你是虔亲王未过门的夫人。”

一道白光在心头炸裂,宋瑙突然明白过来,猛地抬起头,呈呆滞状:“大哥,谣言你们也信?”

“不瞒宋姑娘,我们是冲王爷来的,你若是他心上人,咱们万事好商量。”高个儿男人冷冷地看她,“若不是,全当我们绑错人,到时就留你不得了。”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为求自保,宋瑙立即战战兢兢换了副态度:“那个,其实吧,我跟虔亲王算是有些交情。”她苦巴巴地强调,“还、还是可以留一留的。”

麻脸男人皱眉,跟高个儿男人交换眼神,正要说话,突然耳尖如蝶翅耸动。

几乎同一时间,他已经冲上前一把将宋瑙拎起来,掌心寒光乍现,袖口滑出一把银色匕首。

宋瑙最烦这样的人,聊得好好的,她坐在地上也挺踏实,怎么说动手便动手?

但她在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洞口人影矗立,山间的光晕被挡去大半,是一如既往地宽厚沉稳时,仿佛才切实地体会到,百姓口中大昭的定海神针是什么样子。

虽刀抵脖子,但见着他,心却安定下来。

“我们兄弟二人是遇到难处了,并非有意冒犯,还请虔亲王海涵。”高个儿男人态度恭敬,向洞口抱一抱拳。

豫怀稷始终没正眼看他,偏离的目光汇集在前方一点上。

明明洞内逼仄晦暗,宋瑙却在那种无声的注目里感觉耳垂发烫,她身侧的手偷偷捋了捋裤子褶皱,很是在意个人仪表。

“说吧,想要什么?”

确认她无恙,豫怀稷的心思才回到正轨。

“我们要出城!”麻脸男人直截了当,“现在皇城戒严,我们出不去。”

豫怀稷一点便通,面色阴沉:“八公主墓是你们的手笔?”

“我们也是拿钱办事,有人要她脚踝上的一串红玉髓,还说八公主生前失宠,墓穴的守卫必然松懈,很容易得手。”高个儿男人如实交代,“下墓是不难,我们做得自认隐蔽,但谁想到一抬腿就暴露了,以皇上封城的速度,真看不出那是个废妃生的。”

豫怀稷眼眶里渐渐染上血色,他一字一顿地问:“你们把她的尸首弄去哪里了?”

“鬼知道她尸体跑哪儿去了!”麻脸男人突然激动起来,“我们什么都没拿,别说红玉髓,她身上压根儿没东西,真邪门!”

宋瑙认为今日之事也很邪门,且心酸。她原本应该在街上嘬竹蔗水,结果却出现在这儿。而且这人说话便说话,口水喷她一脸不说,匕首也拿不太稳了,随着他喉结上下滚动,逼得她可劲向上抬下巴,妄图远离那把匕首。

“你们干掘人坟墓的勾当,贼不走空,现在又挟持我的人,我凭什么信你们?”

宋瑙的专注力霍然从匕首上挪开,一脸呆若木鸡,豫怀稷其余话都很正派,唯独当中戳出来多余的半句,什么叫他的人?

尽管宋瑙内心已然惊涛骇浪,但她分得清轻重缓急,纠结不过三秒,继续梗着脖子与那把匕首周旋。

“我们只求出城保命,字字属实,不敢欺瞒王爷。”

高个儿男人信誓旦旦:“只要我们平安离开帝都,会立刻放了宋姑娘,作为交换,我还可以告诉王爷一个秘密。”

“秘密?”豫怀稷冷笑,“哪种秘密,是你得了痔疮,还是你兄弟身患隐疾?天底下多的是不能与人说道的隐秘,你的秘密又值几分钱?”

宋瑙险些忘记当前处境笑了出来,这堂堂大将军说出的话,怎么又损又刻薄?

麻脸男人被激怒:“你休胡说八道!”

“你匕首拿稳!”

紧挨他话尾,豫怀稷一声呵斥直直压过他回荡在山洞的余音。

他横,豫怀稷比他更横:“她是我在这里听你们放屁的唯一筹码,你心里没点数吗?”

宋瑙微微一愣,倒不是被吓住。她本以为豫怀稷应该一门心思应付眼前的局面,山洞这么暗,他似乎一眼也没再朝这边看过,却奇异地分出了一部分心力给她。

甚至,可能不只是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