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要结婚。”理查一世说,“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要结婚,我曾经认为婚姻只会带来不幸。但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必须结婚,少数人或许有选择婚姻对象的权利,但走入婚姻是必然的。”
“像你娶我一样吗?”贝伦加利亚问,她不易察觉地攥起手指,“您是心甘情愿和我结婚的吗?”
“当然。”
“有多少是因为桑乔的原因呢?”
“这不重要,从我放弃爱丽丝之后我就只会选择你,我从没有动摇过。”
“但我们都是被您挑选的,不是您,也会是我们的父兄安排我们的命运,只有少数女人才可以有挑选的权利,像您的母亲,她是阿基坦的女公爵,所以她可以有选择的自由,她不是被选择的那个。”贝伦加利亚说,她忽然鼓起勇气道,“我曾经觉得那顶王冠对她太沉重,但有时候我又在想,或许王冠对她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如果玛蒂尔达真的是英格兰的女王,她就不会是任人挑选的公主,她不会像她的女性亲属一样被利用和牺牲......“不能是现在,贝伦加利亚。”短暂的犹豫后,理查一世打断了她,“现在,她还和亨利六世的儿子有婚约,如果她成为我的继承人,亨利六世可以名正言顺地吞并我们家族的领地,像他对西西里做的那样,如果要对抗亨利六世的威胁,她可能需要找另一个君主作为依靠,你觉得那位君主是谁呢?”
贝伦加利亚的脸色顿时苍白,理查一世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怜悯,也有无奈:“命运并不是只将枷锁加诸于女人身上,来自上帝和凯撒的枷锁同样束缚着我们,如果玛蒂尔达真的得到了那顶王冠,也不过是给她本就沉重的肩膀多加上了两重负累。我会给玛蒂尔达找一个合适的丈夫,我也会给她封地和嫁妆,让她在婚后也过着优渥的生活,但如果是将她立为女继承人,这太冒险,我不会这样做,现在,我们需要一个儿子,玛蒂尔达也需要一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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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查一世平定南方后,他便立即挥师北进,以腓力二世违背和约资助图卢兹伯爵为由撕毁和约收复腓力二世此前侵占的诺曼底东部领土,腓力二世本想故技重施拉拢图卢兹伯爵,但这一次图卢兹伯爵罕见地没有回应他的信号,而是拒绝了他的要求。
眼见暂时不能调虎离山,腓力二世只能在诺曼底的防线发动一切外交和舆论优势对抗理查一世,短暂平息的战火很快再次燃起,而南方的西西里,在莱切伯爵之死的风波基本平息后,亨利六世才再次回到此地,和妻子康斯坦丝皇后相聚。
在前往巴勒莫的王宫前,他已简单得知了他离开期间康斯坦丝皇后的行动,对马克瓦德下了几道密令后,他便来到了康斯坦丝皇后常常祈祷的礼拜堂前,注视着她在花窗下祷告,阳光落在她的金发和衣袍间,他不由失神。
他没有打扰康斯坦丝皇后,直到她结束了祷告,他才道:“你不应该去巴拉丁礼拜堂祷告。”他说,“那孩子的死本应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我不止祷告。”康斯坦丝皇后道,“我在忏悔。”
“你没有需要悔恨的事。”
“那你呢,亨利?你没有吗?”她终于说,她回过头,目光中充满了悲伤,“即便我什么都不做,流言也不可能制止,西比拉王后的兄弟一直扬言要为外甥报仇。”
“他在煽动反叛,我打算吊死他。”
“你已经这样做了,并且杀了他之后,你会杀更多人,多少人反抗你你就会杀多少人。”康斯坦丝皇后说,她重新面向神坛,用一种彷徨茫然地语气道,“也许我不该摘下我的面纱,我也不该走出修道院,预言说得没有错,我的婚姻会葬送整个王国。”
“难道你觉得我们的婚姻是错的吗!”亨利六世终于愤怒道,“康斯坦丝,我知道你对你的同胞抱有同情,可在你被坦克雷德俘虏时,他的妻子曾经劝他杀了你,在我为你的生死日夜忧心时,又是哪个西西里人保护了你?他们并不欢迎你,他们觉得你是德意志人的妻子,只有在他们没有选择时他们才会选择你!”
他看着脸色大变的妻子,深吸一口气道:“你才是罗杰二世的女儿,而坦克雷德不过是你兄长的私生子,我确实是因你的缘故成为西西里国王,但难道王位不会在我们的血脉中延续吗?等腓特烈长大,他会继承我们的帝国和王国,意大利,希腊,法兰克,他们都将匍匐在我们和我们后代的脚下,我给他选好了妻子,她是英格兰国王的女儿,英格兰国王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将领,他会按照我的意愿打败所有与我们为敌的人......”
“你要把我们的孩子卷入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康斯坦丝皇后高声说,对亨利六世的豪言壮语,她没有丝毫的共情,反而失望不已道,“对功业的贪婪已经葬送了你父亲,对权势的贪婪也会葬送你,我不希望腓特烈也像你们一样。”
“没有皇帝不会被卷入战争,他应该学会的是如何打赢战争,身为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子孙,他注定会成为和我们一样的人。”亨利六世说,他似乎也觉得疲倦不已,“你好好想想吧,康斯坦丝,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他拂袖而去,留下康斯坦丝皇后一人独自垂泪------他并不知道,她的泪水是为他而流的。
第23章 教廷
在重新返回诺曼底地区后,理查一世的攻势一如既往地凌厉,但腓力二世同样不甘示弱,一方面,他在停战期巩固了边防,最大限度地加强理查一世进攻的难度,同时一再寄信给诺曼底边境的领主,提醒他们在过去两年中忠诚于他的事实,如果他们屈服于理查一世,他们得到的不会是宽恕而是毫不留情的报复。
理查一世对盟友慷慨大方,但对背叛者素不容情,他的弟弟或许除外,但谁又信心觉得自己可以像约翰王子一样得到理查一世的纵容?畏于可能的下场,他们在理查一世的攻势面前拼死抵抗,这使得理查一世收复失地的进程并不如南方的战事一般摧拉枯朽,但腓力二世仍然需要寻求积极变动。
而这时腓力二世也终于知道了图卢兹伯爵不再回应他信号的原因,他和理查一世的妹妹琼订立了婚约,将他和理查一世争议的焦点,凯尔西地区以琼嫁妆的形式并入图卢兹,有了姻亲关系和想要的领地,图卢兹伯爵雷蒙德六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响应他的求援。
如果在墨西拿他能成功地和英格兰的琼结婚,那理查一世就不能再拿她作为拉拢盟友的棋子,他也不会被丹麦人欺骗,摊上那令他倍感耻辱的第二段婚姻......想起他的丹麦妻子,腓力二世仍觉得烦躁不堪,在丹麦使团离开后,他授意国内的大主教宣布他同英格博格婚姻无效,并立刻迎娶了默朗公爵的女儿阿格涅丝以抵消英格博格带来的负面影响,但英格博格始终坚持她才是真正的法兰克王后。
他的行为招惹了许多非议,包括他的母亲,路易七世的第三任王后香槟的阿黛勒,她对此极度不满,乃至于不惜拖着老迈的身体离开宫廷以示抗议,所幸教皇西莱斯廷三世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这等同于他默认了阿格涅丝的地位,虽然英格博格的存在仍令他如鲠在喉,不过在理查一世的军队咄咄逼人,眼看就要令他前几年好不容易取得的战果皆化为乌有的情况下,他倒也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去思索他的婚史,他更在意战场上的事。
理查一世的做法给他带来了一些灵感,他有姐妹,他也有姐妹。正当他如此计划筹谋时,他忽然得知了另一个消息:1197年9月28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兼西西里国王亨利六世,在一次打猎后偶感风寒,于次日去世,据说他死前曾经抠着自己的喉咙,扬言自己是为人毒杀并让医生来给自己催吐,他们满足了他的愿望,却并没能挽救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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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奥瓦尼·罗塔里奥·德·康提来到了宗座宫,在推开西莱斯廷三世的房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在七年前当选为枢机主教,在枢机团中备受推崇,如无意外,他会是未来的教皇,但在老迈的西莱斯廷三世没有去世之前,他不会披上白衣,也不能获得三重冕下的权柄,因此面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亨利六世之死,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系列欧陆格局变动,他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撬动和引导,而必须劝动病床上的西莱斯廷三世。
西莱斯廷三世已经九十一岁高龄,这是一个被上帝祝福的年龄,但年龄同样也带走了他的睿智和坚决,在过去的六年教皇生涯中,他堪称碌碌无为,亨利六世,理查一世,腓力二世,这些君主多多少少都做下了不敬天主之举,而西莱斯廷三世对这一切只是做出了徒劳无功的反抗。
他要劝说西莱斯廷三世采取行动,至少要做出介入期间的姿态,否则这些跋扈的君主会对教廷愈发怠慢,这是他绝对不能容许的。“吉奥瓦尼。”他听到西莱斯廷三世的声音,天主教世界的最高领袖现在歪倒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即便他知晓不能苛责一位九十一岁高龄的老人,他还是不禁为眼前的情状感到愤怒和无力,正是教廷的软弱助长了这些君主的气焰,“亨利六世下葬了吗?”
“他已经下葬,他的妻子将他埋葬在了巴勒莫大教堂,她的父亲也埋葬在那里。”
“现在他是真正的西西里国王了。”西莱斯廷三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咳了咳,用浑浊的目光看着吉奥瓦尼,“德意志人怎么说,他们选了谁做他们的新皇帝,亨利六世的儿子?”
“那孩子才四岁,德意志没有真正的孩童皇帝。”吉奥瓦尼道,“霍亨斯陶芬家族选择了亨利六世的弟弟施瓦本的菲利普,韦尔夫家族则选择了不伦瑞克的奥托,英格兰国王已经宣布他会支持他的外甥,他已经说动许多莱茵河沿岸的诸侯加入韦尔夫的阵营。”
“那法兰克国王肯定会支持施瓦本的菲利普了。”西莱斯廷三世道,他的眼珠缓慢转动道,“从那桩离婚案开始,英格兰和法兰克就一直在争斗,为了领地,为了权威,为了女人,如果早知道他们的争斗会葬送十字军的事业,当年教廷就不该让路易七世和埃莉诺王后离婚!”
他发出一声怒吼,但受限于他虚弱的身体,这样的吼声也很微弱,但吉奥瓦尼对他的愤怒感同身受:路易七世和阿基坦的埃莉诺的婚变葬送了第二次十字军,英格兰和法兰克的争斗则葬送了第三次十字军,这都是教廷内部公认的事实,不论是背弃誓言、中途回国的腓力二世还是和异教徒缔约的理查一世都毋庸置疑没有完成他们的职责,如果他们能在耶路撒冷多待上半年的时间,他们就会等到萨拉丁的死讯。
“这是个错误,我们应该修正。”吉奥瓦尼道,“我们需要趁德意志的继承危机收回被腓特烈一世和亨利六世占据的教廷领地,但我们也不能让英格兰和法兰克一直争斗下去,这样我们无法发起新的十字军,既然两个阵营各执一词,教廷就应当发挥作用,我想要作为教廷的特使亲自去调解他们的争端。”
“也好。”西莱斯廷三世喃喃道,他很快重新变回了虚弱无力的样子,而吉奥瓦尼在仪式性的安慰后也转身离开,他迫不及待想要直面理查一世和腓力二世了。
第24章 和议(上)
亨利六世活着的时候固然一时威势无匹,但当他死去之后,人们必须重新评估他的权力和势力,并根据自己的需要弥补空白。
几乎是在亨利六世去世的同一时间,他的妻子康斯坦丝皇后便立即致信教廷和霍亨斯陶芬家族,称她无意让她年幼的儿子卷入德意志的皇位之争,更不会将西西里王国卷入其中,这样的选择固然对于夫家有些无情,却合乎一位母亲和一位女王的本能。
某种意义上,康斯坦丝皇后此时的中立立场也帮了霍亨斯陶芬家族一个大忙,至少在当下的混乱关口他们不必被迫在亨利六世的儿子和弟弟们中再进行一次选择。短暂的讨论后,他们选择了亨利六世最小的弟弟施瓦本的菲利普,盖因他更年长的那位兄弟勃艮第伯爵奥托一世一直被封国的事务绊住手脚,且过往事迹堪称劣迹斑斑(他曾亲手杀死一位伯爵并几乎可以肯定暗杀了一位伯爵和一位主教)。
而韦尔夫家族一方,他们同样选择了萨克森公爵狮子亨利的幼子不伦瑞克的奥托作为与施瓦本的菲利普竞争的候选人,一方面,他两位年长的兄弟此时都身在德意志北方,无法立刻与东部的重要诸侯和主教建立联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奥托是理查一世的姐姐英格兰的玛蒂尔达之子,自幼随父母生活在亨利二世的宫廷中,这层亲缘关系注定了理查一世会大力支持他。
在身陷亨利六世的宫廷中时,理查一世曾同以布拉班特公爵为代表的莱茵兰诸侯建立了友好关系,尽管亨利六世死后他所主导的效忠仪式已经名存实亡,但德意志东部的诸侯仍然愿意和理查一世继续保持联系,拥立亲英格兰的奥托以换来理查一世通过与腓力二世的战争缓解他们的东部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