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妥协太浓，听得余苏杭一阵恍惚。

哪里谈得上生气，他只是害怕面对韩骁失望的眼神。

少年人心性虽然坚韧，却最经不起亲近之人无声的责怪，日复一日的愧疚简直要把人逼得崩溃。

韩骁大他几岁，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和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却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余苏杭单方面切断了所有联系。

他后来也反省过，自己并不是毫无责任的，可那时他已经失去了余苏杭的下落，只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沉默了片刻，余苏杭还是伸手拿过了那张名片。

韩骁也知道这种时候不宜过分逼迫他，没再纠缠，连一开始进来的目的都忘了，什么都没买就带着门口的女人离开了。

至于阮益，余苏杭并没有多说什么。看得出来，阮益没有什么坏心思，完全是为了帮他出头才会语出惊人，所以也怨不得人什么。

然而他不计较，不代表阮益也会这么想。

他面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刚才……”

余苏杭已经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了神，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没关系”三个字还没说出来，阮益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请你吃个饭吧。”他说得诚恳，然后当机立断地掏出手机，“今天不行，晚上我得回家，来来来，先加个微信，我们到时候联系。”

余苏杭：“……”

他稀里糊涂地跟阮益加了好友，本来以为这事可以就这么翻篇揭过了，毕竟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心照不宣的，只可惜，他这回碰上的是个说到必做到的实诚人。

收到阮益同学的晚饭邀请时，余苏杭差一点就先应了谢淮的约。

说来也巧，前段时间的事刚刚告一段落，谢淮便马不停蹄地来约他吃饭了，谁能想到阮益刚好也选在了今天。

阮益的态度过于热情，完全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要是不来我就去店里亲自请人”，让余苏杭完全无法拒绝。

消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半天没有回复，余苏杭只好给谢淮拨了个电话。

“杭哥？”谢淮随手接通车载蓝牙，手机倒扣着被丢在一旁的储物盒里，笑眯眯地问：“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余苏杭简直有些不忍心打破他的期待了，“我……”

谢淮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嗯？怎么了？”

余苏杭鼓起勇气，“我晚上可能没法跟你一起吃饭了。”

后视镜里映出谢淮拧起的眉头，热情瞬间冷却了几分。

他松了松油门，降下些许车速，“为什么？”

余苏杭找不到理由，也不想骗他，只好实话实说：“因为已经跟别人约好了。”

谢淮心头瞬间燃起了一股无名火。

别人，又是别人。

甚至在余苏杭心里，连他也是别人。

这两个字落在谢淮耳朵里简直是怎么听怎么讽刺，又舍不得对着余苏杭说重话，沉默半晌后丢下一句“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余苏杭望着逐渐黑下去的屏幕安静了片刻。

拒绝谢淮果然很困难，但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到说不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谢淮的时候，他总是会莫名心软。谢淮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从来不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虽然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谢淮就是River，可余苏杭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奇怪的是，他连一丝一毫的责怪之情都生不出来，甚至因此而偷偷松了口气。

对与错之间的拉扯太过磨人，理智和愧疚的纠缠让他喘不过气。可如果谢淮就是River，那么一切就都有了解释他与日俱增的纵容，逐渐卸下的心防，荒唐旖旎的梦境。

还有第一次四目相对时那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颤栗。

余苏杭很庆幸，他的身和心不管哪一个都属于他的主人，明明素未谋面，另一层身份里却已经熟稔至极。

这么看来，不能见面反而算是好事。

余苏杭心想，等到River同意见面的那天，他一定要好好在人面前邀个功。

您看，我没有背叛您，我一直都是您最忠诚的狗。

4⒃4 ▽8 :8:4

余苏杭说话一向有分寸，不会让人觉得冷漠，也不会过于热络，阮益又是个自来熟的，俩人坐下来聊了两句就发现莫名地对脾气，不仅没有冷场，甚至还有点相谈甚欢的感觉。

不过大概是因为刚拒绝了谢淮，余苏杭心里一直装着事，这顿饭耗费的时间并不长。吃完饭阮益本来想把余苏杭送回去，但被他婉言谢绝了。

秋风安静地擦过脸侧，吹乱了地上的树影。余苏杭跟阮益道了别，看着红色的尾灯汇进车流，转身不紧不慢地往附近的公交站牌走去。

反正时间还早，家里又没人在等他，回去了也是自己一个人。

他抱着这种想法坐上车，几乎一路都在对着窗外发呆，面上却一派淡然，丝毫看不出来他此刻心里乱得想薅自己头发。

下了公交，余苏杭沿着越来越少的路灯慢吞吞地往家走，散步一样。

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苍白的灯光下，影子越拉越长，青年安静的眉眼几乎要融进夜色，无端透着点倔强。

还有点委屈。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谢淮敢靠近却不敢承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