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津给他递茶:“你家小小子儿还好吧?”
高积毅儿子上个月在小区的滑梯旁摔了一跤,把手给摔断了,媳妇儿埋怨婆婆和保姆没看好,婆婆心里万般委屈,孩子疼得夜里直哭,家里一窝子糟心事儿。
高积毅挥挥手:“嗨,别提,骨头长得还行,要不我妈就要在媳妇儿面前抹脖子谢罪,家里娘们就是事儿多。”
赵平津笑了笑。
高积毅问他:“你回来了什么打算?”
赵平津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神色,没个正形:“什么打算,好好工作,报效祖国人民呗。”
高积毅看他一眼:“上回校庆我回去了,有一师弟跟我说,哪一级的我是记不清,估计本科跟你们同届的吧,说瞧见瑛子跟一海归在国贸喝咖啡啊。”
赵平津脸上依旧是薄薄的一点笑意:“那不挺好的。”
高积毅也私下里问过方朗佲,当时赵平津出去时朗佲是在上海陪着他的,事业这一块儿他们倒不怎么在乎,他去美国前扶沈敏上了位,中原里头动心思也不少,但他岳父郁卫民在董事局里巍然不动,其他人也不轻举妄动,沈敏这些年尽得赵平津真传,领旨监国,大错肯定是出不了的,况且上头自然是要保赵家的,因为赵家连接着的华侨周家,根基太深,难以撼动。???
只是后来郁小瑛在北京城里头渐渐风头又起来了,高积毅回头一细问,原来两人在赵平津出国的第一个月就签署了离婚协议,这么一场对两家都前途大好的联姻,从此在这个圈子里的人脉关系网中可就直接消失了。
高积毅急了眼了:“别介啊,你别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儿成不,我说舟子,你丫是不是真不想活了?”
赵平津手撑在沙发上,没好气地答:“哥们活的好好的,谁说我想不想活了?”
只是他这一贯的爱发脾气,也少了几分精气神儿,声音提不起来,显得中气不足。
高积毅听见了就来气:“你干嘛回啊,手术刚做完多久啊,京里一堆破事,你要回了能好好休养吗,养好了再回来。”
赵平津冲着他笑了一下:“一入冬不吸两口霾,还真不习惯。”
高积毅出来时在院子里逮住了下午来上班的赵家保健医生傅大夫。
傅大夫也愁得头发都花白了:“用的药都是最好的,但病情始终不见起色。”
“他现在的身体吸收得特别不好,一天有大半时间得卧床休息,即使这样,人还是没力气。”
“他按时吃东西了吗?”
“吃了,哪能不吃,一堆保姆医生守着,只是吃的还没吐的多。”
高积毅出了国盛胡同,抄起手机就给方朗佲打电话:“老二,你约一下黄西棠出来。”
西棠第二天下午在后海的一间咖啡馆见到了方朗佲,同行的是高积毅,西棠心里有点惊讶,她是接了方朗佲的电话来的,一般来说,私下的场合,她跟高积毅,基本不见面。
方朗佲也不迂回,寒暄几句后就跟她说明了来意。
西棠听了,摇了摇头直接拒绝:“朗佲哥,这不合适。”
几个人坐下来说了会儿话,眼见方朗佲没别的事情了,西棠起身要走。
方朗佲眼看挽留不了,只好跟着她走出来,西棠按了按车钥匙,方朗佲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车门,着急地说了一句:“你真以为他不要你?他为了早点回来,拼了命的治病,西棠,你不能这样。”
赵平津认识她近十年来,方朗佲对于他俩感情的事儿,一贯保持缄默,他偶尔也当当赵平津的倾听者,但要是说到任何真正会干涉到两人感情的事,他是从不会参与的,其实也不仅仅对赵平津,对哪一个发小儿,他都不会对他们感情的问题出谋划策,他明白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情,但这一次,也不是老高多事,就连他自已也忍不住了。
西棠听了,沉默了一下,依旧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朗佲无奈撒手,西棠上了车,启动车子,调转车头,开出了咖啡馆旁的停车位,这时后方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忽然冲了出来,斜插进来后迅速刹车,把西棠的车死死地堵在了夹道边上,高积毅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对不住,您跟我走一趟。”
西棠按下车窗,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
高积毅对着她喊了一声:“西棠,别这么绝情,他这辈子,算是搁你身上了。”
西棠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烦躁,那一刻忽然想起李蜀安的脸,也是那一次她这么烦躁,李蜀安严肃地跟她说:“西棠,你想清楚了,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西棠望着他,心底忽然变得一片澄明。
“我想清楚了。”她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李蜀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咱们去接心心放学,然后去买菜,我给你俩做糖醋排骨?”
两个人都笑了。
西棠果断地伸手挂挡倒车,小心翼翼地看着后视镜,她的车屁股后面还停着辆车,所以只倒出了短短一段距离,西棠换挡猛地一脚油门,车子瞬间加速,砰地一声撞在高积毅的车上,撞开了一道缝隙,她又接着倒车。
高积毅怒吼:“我操,黄西棠你他妈疯了!”
过了两秒,又是一声剧烈的撞击声,旁边露天的咖啡座的人纷纷转头注目。
方朗佲站在一旁急得大叫:“老高,赶紧挪一下,让她出去!”
高积毅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看着黄西棠那辆白色的小轿车摇摇摆摆地呼啸而去,他绕到车边看了前灯边上被剐蹭掉的一大块漆,看了看方朗佲无奈的脸,气得破口大骂:“这疯女人的心,硬得跟颐和园那铜牛角似的。”
方朗佲忽然说:“我听说,她跟蜀安一块儿了。”
高积毅愣住了,停了两秒,忽然阴着脸狠狠地踹了一脚轮胎。
黄西棠上《松雪的朋友》那一期节目隔了两个礼拜后在电视台播出了。
访谈节目播出后,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她拍的那部谍战戏《沪上谍影》,被雪藏了一年多后终于定档播出,于是有不怕死的制片人开始往她公司递剧本,入冬后,她又开始了横店生活,偶尔有假期,基本就飞北京。
那一天她休息,正好是周末,她带着心心去儿童玩具店买气球,回来时半道上开始下起大雨,今年入冬早,才十月底,寒潮就来了,幸好回到时雨渐渐小了,西棠在胡同口停了车,给心心穿上了羽绒服,把她抱下了车,小姑娘紧紧地拉着她的几个彩色气球,西棠打开伞,那几个气球飘到了伞外面,在雨丝里一路飘飘荡荡,西棠牵着小姑娘的手,小姑娘拉着气球,两人笑嘻嘻地往家里走,走进胡同里时,西棠看到国盛胡同对面赵家的门开了。
从里头走出来的是赵平津。
他穿戴整齐,白色细格子衬衣,褐色领带,灰蓝西装外套,一副赴宴的装扮,司机提着黑色的长柄雨伞候在檐下。
两个人一瞬间都有点发愣。
小姑娘一向有礼貌,瞧见西棠停了下来,立刻脆生生地吼:“赵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