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让人难耐的沉默,打字机打完一行后,‘啪’的一声倒回去,又开?始第二行。
我?的声音不禁又低了几分:“让男人们去争去闹吧,我?们不该掺和政治。”
“呵。”这次杰西卡终于冷笑了一声说,“学?习法律的你说出这种话,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我?扁扁嘴,垂下?头说:“我?很可笑没错,可作为群体中的一员,人不应该在滚滚的浪潮中逆流而行,那?样?小船会淹没,生命会逝去。当生命都没有了,你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吗?”杰西卡终于不再打字了,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我?跟你说过?,我?父亲是牧师吧?”
我?点点头说:“说过?。”
“可有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你,我?父亲在几年前那?场经济危机中自杀了,他续娶的妻子走了,儿子也死了,父亲这辈子除了我?什么也没留下?。”
她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伤痛,轻轻垂下?眼眸说:“父亲很传统,他读书上学?,毕业后工作,又娶妻生子,是个典型的中产阶级。你知道?吗?他很努力地赚钱,贷款买体面的公寓,模仿上流社会的衣食住行,汽车、手表、钻戒,别?人有的东西他统统要有。我?小时候,他还学?别?人收藏画作,天知道?他根本不懂艺术,也不欣赏艺术。他只是在客人到访的时候,向客人炫耀‘这是谁的画,我?花了多少钱’,就像女人炫耀自己手指上的钻戒一样?。经济危机的时候,他攒了一辈子的钱都成了废纸,那?些?收藏品也变得一文不值,公寓、汽车、手表、钻戒被相继典当,后来他得了传染病,高烧去世了。”
“你说我?父亲的一生有什么意义呢?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只热衷于赚钱买东西,然后赚更多的钱,买更贵的东西。”杰西卡转身看向我?,“如果?有一天你要死了,回顾人生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度过?了有意义的一生吗?”
我?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人生虚无?论吗?你太悲观了。”
“喜欢哲学?的人总是悲观的。”杰西卡说,“从?人类诞生至今,地球上已经死去了一千忆人,这一千忆的生命就像不曾诞生过?一样?,除了记录在书本中的,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我?们人类自诩优越,可就整个自然来说,跟茅坑里?的蛆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吃喝繁衍罢了,当然有一部分勤劳的人,可以创造出一块更大的空间来吃喝繁衍。”
“杰西卡。”我?说,“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你赞同我?的论调吗?”杰西卡望着我?的眼睛说,“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为什么这么悲观?”我?反驳道?,“你感受不到窗外灿烂的阳光吗?感受不到清新的空气和甘甜的清水吗?感受不到四季交替的美丽吗?生命的意义太多太多了,说都说不完。”
杰西卡微微一笑说:“你说得很对,因为你是个明白人。阳光、空气、水,甚至是生命,这些?理所?当然的东西让人们忘记了它们的珍贵。所?以空气不再清新,面包不再甜美,生命不再重要,甚至和平自由的生活也充满了无?聊。人们不在乎,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永远不会失去这些?理所?当然的东西,而我?和老师同学?们所?做的,正是要守护这份理所?当然。”
“事情就这么糟糕了吗?葳蕤党也做了很多好事啊,经济发展了,生活富裕了……”
“是你说让菲利斯朋友移民的,因为国家要有极端行动,而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啊!”
我?疲惫地撑住额头说:“不会更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相信还有更糟的事情,再说还能糟到哪里?去呢?”
“是吗?你这样?想?”杰西卡笑着摇摇头,“这个世上空虚迷茫的人太多了,所?以宗教信仰才大行其?道?,宗教信仰设定了生命的意义,让空虚的人生不再空虚,给?痛苦迷茫的人一丝曙光和生活下?去的动力。你也读过?葳蕤党的政策和宣传理念,这样?一个极端的信仰,会指引我?们的民族走向何方呢?”
见我?沉默,杰西卡又说:“兰斯特·希尔顿很强势,他强势地引导着这个国家,而虚弱的人都有慕强的心理,民众往强壮的人身边靠拢,由他指引生存方向,这本无?可厚非,我?也希望国家能有一个强势的领导人,引领国家走向富强。可他走向富强的方式竟然是指引民众们烧杀抢掠,行不义之举,所?以我?不信任他!”
这次交谈之后,我?们再也没有争论过?这个话题。我?每天往来于图书馆,而杰西卡闷在房间写作,到圣诞结束的时候,股票交易行开?门?了。
我?遵照萨沙的要求,卖掉所?有股票后,把一共1500金普的支票送去她家。
“这些?应该足够了。”萨沙愉快地说。
足够?足够什么呢?我?看了她一眼,而她把钱藏进怀里?,微微向我?倾身说:“下?个周末你有空吗?我?想请你看演出。”
“什么演出?”
“是孔特国最流行的歌舞表演,有黑人乐团,还有团体舞蹈。”萨沙微笑着说,“在东城的天娱舞厅,听?说非常棒,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天我?们来到一栋奢华的建筑前,大概刚开?业不久,门?口还摆放着十几个花篮。门?卫都穿着红黄相间的统一制服,一个穿燕尾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门?口迎宾。
这里?是会员制,萨沙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她熟门?熟路地塞上了一点钱,门?卫就放行了。进去后我?不禁感叹,首都就是奢华,这大概是我?见过?的装修最奢华的场所?了,里?面金壁辉煌到让人瞠目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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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士都穿着传统的燕尾服或西装,女士们却充满了孔特国的风情,很多人后背裸|露到腰际,裙子短至膝盖,还像印第安人一样?在额头装饰一根绳子,戴毛茸茸的头饰。
“天啊,这些?女人都穿睡裙吗?”我?不好意思地说。
“舞厅里?有舞女,这太正常不过?了。”萨沙说。
我?们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穿黑色制服,彬彬有礼的侍者为我?们送上菜单。
“13年西国皮瑞奥。”萨沙说。
不久后,一个白衣侍者为我?们送上一支红酒,萨沙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说:“很好,你也尝尝吧。”
我?很少喝酒,更品不出酒的好坏,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只觉得又苦又涩,难喝到了极点。还是舞台上的歌舞表演更吸引人,十几个打扮成兔女郎的漂亮姑娘正抬高大腿,跳着性感撩人的舞蹈,虽然让人面红耳赤,但舞蹈整齐划一,节奏明快靓丽,让人一见难忘。
舞蹈结束后,台下?响起了男人们的欢呼和口哨声。
我?不太自在地看向萨沙,总觉得这里?不像个正经场所?。
不久后,一个黑人乐队上台,他们演奏起一种节奏很快,很吵闹的音乐。主要是打击乐,鼓点纷乱,曲调激昂,一开?始让人头昏脑涨,难以忍受,但很快又感受到一种独特的韵味。
舞池里?的双人舞蹈也节奏轻快,男人把女人像陀螺一样?甩出去,再扯回怀里?,女人的裙子翩跹飞扬,幅度之大甚至能看到连裤袜的带子。
萨沙晃动着酒杯,悠然地靠在椅子里?,她一直望着舞池的方向,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想跳舞,结果?却听?她说:“那?是我?的丈夫……”
我?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这半年来,我?频繁地出入她家,却从?没遇到过?她丈夫,我?还以为他根本不在普林格勒呢。
“看到那?个棕发蓝眼的男人了吗?”萨沙示意道?,“他的舞伴穿蓝裙子,头上插羽毛。”
我?注意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他留着小胡子,穿简洁修身的黑色西装,正兴高采烈地带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跳舞。
萨沙看向我?说:“真抱歉,我?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等会儿我?和他打个招呼,如果?他介意我?在这里?,我?们恐怕就得离开?了。”
“没关系。”我?急忙说,“不必在意我?。”
两?人跳了很久很久,这么激烈的舞蹈着实耗费体力,可看他们脸不红气不喘的,大约是舞厅常客吧。演奏结束后,他们意兴阑珊地走出舞池,手牵手坐到前排一张小桌子前,两?人靠得很近,萨沙的丈夫捧着女伴的双手,正亲密无?间地说着什么。
萨沙起身说:“我?过?去了。”
“要我?陪你吗?”我?问。
“不用。”她微微一笑,向二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