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将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丢进了篝火里,口腹得到了满足,然而阮奕渲表情却越发阴沉起来。

身旁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合胃口?”

见少年没回话,阮翊泽微微沉吟,随即将手里的鱼插在了一旁,探身从身后的行囊里翻找出了一包油纸包,“你先前买的桃酥还剩了些,将就下。”

低头看了眼被扔到自己怀里的油纸包,阮奕渲没有立刻伸手去拿,只是看着被篝火照得发亮的包裹表面,顿了顿,突然问了句:“哥你喜不喜欢徐思然?”

扫了眼低垂着脑袋的少年,阮翊泽眸色淡淡,“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啊,就是问问嘛。”用手指挑开绑线,阮奕渲边拆油纸边说,“按照家里那副架势,估计过不久就会给你选好媳妇人选了。而依我看这徐思然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徐姑娘蕙质兰心,是个好姑娘。”青年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并不是在讨论自己未来的妻子,“不过之前听母亲说,祖父似乎觉得她性子和软了些,不是特别满意。”

“那你呢,哥你对她怎么想的?喜不喜欢?想不想她做你媳妇?”

喜不喜欢?想不想?

微垂的睫羽轻轻眨了眨,平静无澜的眸光深处微微漾出一抹茫然,寸寸散开。阮翊泽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弟弟的提问,脑海深处却隐约浮现出一双带笑的朗目星眸。

攥着树枝的修长手指不自觉猛地收紧,皙白的脸庞似是闪过一丝慌乱。

“婚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半晌,他轻声回道,嗓音难得有了些迟疑,“个人的喜欢与否,并不重要。”

少年准备抓捏桃酥的动作微微一凝,“这样啊......”

只是很快他便捏起一块桃酥“啊唔”一声塞进了嘴里,一些个碎屑便都沾到了衣襟上。伸手随意拍了拍胸口,阮奕渲鼓着腮帮抬起头对上朝他看过来的视线,略微圆润的凤眸弯了弯,“的确是哥你会说的话。”

周拓回来时两人早已结束了那番由阮奕渲挑起的莫名其妙的对话,瞥见那道正百无聊赖地拿树枝在地上鬼画符的身影,男人眼中不由泛起一丝无奈。他朝前走了一步,营地里席地而坐的人同时抬眸向他看来。

跃动的火光下,两张如出一辙般精致的面容叫跟着周拓身后的中年猎户看直了眼,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遇上了山中的山魅。直到那年纪稍小的少年站起身热切地唤了声身前男人的名字,猎户才有些迟疑地朝周拓问道:“周大侠,那两位都是你朋友吗?”

这气质差得也太多了。

“嗯。”周拓随口应了声,旋即躲过朝他扑过来的阮奕渲。抢在少年张嘴抱怨前他领着猎户走到阮翊泽面前,“这位是山脚陈家村的猎户,他和孩子在山中走散了,想让我们帮忙寻找一下。”

在青年沉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陈大牛局促地搓了搓手,黝黑的脸上神情焦急,“拜,拜托各位了。这天越来越暗,山中野兽也都快出来了,我,我实在担心我家小虎子。”

一旁的阮奕渲本在为周拓刚才的躲闪而生闷气,此时听着几人的交谈,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光一滞,视线忽地落到了猎户身上。仔细打量了那道矮壮的身影几眼,少年眉目间的愠色渐渐褪去。阮奕渲朝前走了一步凑到猎户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朗声安慰道:“放心,你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陈大牛被他拍得有些茫然,但还是赶忙连连道谢,“多谢少侠,多谢少侠。”

略显疑惑地瞥了眼少年,周拓抬头观察了下天色,“时间不早了,走吧。”随即便让陈大牛点燃篝火留在与孩子失散的地方,自己三人则往林子深处去找寻孩子的踪迹。

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加之周拓在寻人这事上有不少经验,花了一些时间后,几人总算赶在夜幕降临前找到了孩子留下的一些痕迹。

“落脚的力道均匀平缓,看起来应该没有受伤。”看着眼前藏在枯枝下的半个脚印,周拓眉目微舒,稍稍松了口气。

阮翊泽微微颔首认可了男人的说法,随即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面前山壁上,缓声轻叹了声:“这山壁间竟藏着道一线天。”

周拓闻言跟着抬起头也看向不远处巍峨山体间裂开的那道陡峭窄隙,沉吟道:“看地上的脚印,那猎户家的孩子似乎是沿着小径往一线天里面去了。”

“你要进去?”阮翊泽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这地方有些古怪,夹缝两侧石壁袒露,寸草不生,不像天然如此,反倒好似有人刻意而为。”

“可孩子若是在里面,只在外边喊的话是听不见的。”周拓起身站了起来,看着幽邃的山体夹缝间逐渐升起的浅薄雾气,心中已有了决定,“必须有人进去将他带出来。”

站在两人身后的阮奕渲眨了眨眼,没有吭声。

上辈子周拓被查出身孕,是在扬刀大会接近尾声的时候。

彼时男人恰巧与阮翊泽对上,所有人都以为会是场酣畅淋漓的切磋。未曾想两人刀剑相交数个来回,周拓身形却陡然一滞,竟让右肩直直撞上了阮翊泽挥斩而至的剑锋。

若非阮翊泽在最后关头收敛住了剑势,周拓的整条手臂也许都会被彻底砍下来。

梓岚庄的大夫很快赶到替男人处理了伤势。询问下得知周拓之所以会分心受伤,是因为突然的腹痛后,大夫遂伸手替他把了下脉。然后,就诊出了喜脉。

按照日子推算,周拓怀上孩子应该就是在几人离开堃风替一山中猎户寻找孩子的前后。

而直到周拓入门,阮奕渲才从男人口中探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那处让他与阮翊泽阴差阳错成了事的诡谲莫测的迷情瘴的存在。

各种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交织碰撞,少年眼中眸色晦明晦暗。直到觑见随着周拓起身的动作,一旁的青年似也准备往里走时,沉默了一路的阮奕渲才忽然开口道:“还是由我和拓哥进去吧。”迎着两人看过来的目光,他一脸认真地补充,“哥你守在外面,以防万一。”

第六章

*

周拓出身西南的一个偏远村落,靠着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自懂事起他就常听邻居说,他娘是被人花言巧语骗了身子,加之生下了他这么个阴阳怪物才会发疯跳河自尽的。

他那时不明白什么是阴阳怪物,只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亲娘,所以才没有人要他。

十岁那年,他在山中捡到了时日无多的一江湖客。作为谢礼,也为了不让自己断了传承,江湖客收周拓为徒,教授他拳脚功法。半年后,江湖客逝世,周拓重回孑然。直至十六岁,村中将他住的那处院子分给了另一户人家,他便索性离开村子。

而后江湖沉浮的第五载,他遇上了阮家兄弟。

阮奕渲同他说喜欢时,周拓着实被吓了一跳,旋即就想着怎么让少年打消这个念头。

他倒不是厌恶对方,只是觉得,少年不该喜欢像自己这样的人。肉‘小,说!2(3'铃(榴!9,2!3《9)榴、。《

况且人生在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

他与阮家兄弟不过是短暂的同行一段,时间到了,自然会分别,就如同曾经的那些人一样。而少年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分别的日子久了阮奕渲自然会想通。在这之前,他只需要尽量与对方拉开距离就行了。

周拓想得周全,但世事无常,他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会和少年变成现在这样。

“拓,拓哥。”

目之所及,尽是片层层叠叠的花障。周拓被耳边喑哑的声音唤回了洄游的思绪,他抬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阮奕渲,眼眸中映出张如海棠般秾丽妖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