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奕渲颠颠跟在男人身后,却见下楼时周拓的目光又时不时落在大堂玩牌的那几人身上,“拓哥。”走下最后一步楼梯,他走到周拓身边,轻声问,“打牌那几人你认识?”
两人离那几人还有些距离,周拓仍看着桌上那堆层叠的纸牌,“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老是看他们干嘛?”阮奕渲想着对方先前的回答,撇嘴道,“明明刚才还说对打牌没兴趣的。”
周拓被他话里的情绪引得收回了视线,侧眸看向闷闷不乐的少年,有些莫名其妙,“你这又是闹什么脾气。”
偏偏阮奕渲又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抓着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大门口走。
周拓被他扯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好气又好笑。跨过门槛朝前又走了一段路,见阮奕渲还是一副闷头往前走的架势,他忍不住将人扯了回来,无奈道:“那几人我不认识,我也不是在看打牌。我只是......”他顿了顿,声音慢了下来,“我只是想起了一个叶子牌打得很差的人,那人打牌打得差又爱打,以至于欠了我不少银子。”
阮奕渲眉头微蹙,他是第一次听说周拓有这样的故人。不知为何倏地有了些烦躁,当即就想追问周拓之前为什么都没告诉自己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然而话到嘴边他才又想起,这个时候自己和男人并没那么熟稔,于是只能含糊地问道:“那后来呢?那人怎么了,他还你银子了吗?”
“没还。”周拓语气平淡地道,转身从旁边路过的小贩扛着的草木棒子上买了串糖葫芦递给了阮奕渲,领着少年往集市的方向走,“在那之前他就死了,死得尸骨无存。我拿着他仅剩的半截面具找上他师门,想着让他的同门替他还钱。结果对方跟我说,面具的主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我到最后自然没能拿回钱。也是从那以后,我便再不打叶子牌了,毕竟一想起那笔银子就肉疼得厉害。”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阮奕渲心中的烦闷却越发翻涌起来。垂眸看了眼周拓给他买的糖葫芦串,少年再没心思去计较对方这是把自己当做小孩的举动,抬头迟疑着试探道:“拓哥你那位朋友......”
“朋友?”不想周拓忽地打断了他的话,男人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我连他姓甚名谁,出身何处都不知道,也能算朋友?”
话音落下,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直至不远处响起了小贩高声的叫卖吆喝声,周拓才像是回过神般,转头朝少年扬眉笑道:“前面就是集市,你可有什么想买的?”
阮奕渲摇摇头,神色有些怏怏,“我就想跟拓哥你随便逛逛,”
他借着生病的由头故意缠了周拓好几天,眼见周拓对自己越发纵容,今日出门他本是想找机会再一步拉近男人和自己的关系,却不想中途竟多出来这么一段。
阮奕渲偷偷看了眼身旁人轮廓硬朗的侧脸,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多什么嘴,好不容易把哥支开,现在好了,惹拓哥不开心了吧……”
“嗯?你说什么?”正打量着前边摊位的周拓望了过来。
“我说拓哥你真好看!”
“你是不是病还没好?”
第三章
*
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多嘴败了男人兴致,阮奕渲闷头跟在周拓身后心不在焉地走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了心态。而等他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零嘴吃食。见少年略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自己,周拓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小巧玲珑的兔子香囊,“怎么样?”
“啊?”阮奕渲将目光落到那粉色的香囊上,下意识摇了摇头,“我不要,娘们兮兮的。”
“又不是给你的。”周拓好笑地睨了他一眼,视线扫过他脸上的茫然,“你刚刚是不是没怎么听我说话?”
阮奕渲一怔,眼珠子转了转,低头状作赧然地说:“拓哥你知道的,我烧才退没多久,脑袋时不时还有些发晕。你刚刚说什么了?你再说一次,我绝对好好听着。”
周拓轻哂了一声,将手里的香囊扔到了少年抱着的那堆吃食上,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和阮奕渲说的话,“我有一熟人前不久举家搬到了堃风镇,今日恰好碰上,便说好晚间去他家坐坐。他有一双儿女,这吃食和香囊都是给孩子们的。”
“你怎么这么多熟人......”阮奕渲忍不住嘟囔道,“我都不知道你在堃风镇也有认识的人。”
“你若是知道那才奇怪。”周拓说着,便准备伸手从他手里接过那堆东西。
阮奕渲见状忙躲开,“拓哥,我拿着就好啦,又不重。”
“你不是头晕吗?”周拓奇怪地道,向前一步把东西从阮奕渲手上都取了下来,“走,先送你回客栈。”
阮奕渲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顿时一愣,“拓哥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客栈里?”
“什么叫把你一个人丢客栈?”周拓有些失笑,“难不成你还想跟我一起去?”
当然要跟你一块去。
阮奕渲在心里回答道,面上赶忙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拓哥你说好要陪我逛集市的,怎么能就这么把我赶回去自己一个出去逍遥。”
“逍遥什么啊逍遥......不是你自己说头晕吗?”周拓被他控诉得莫名其妙,无奈地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你想来就来吧,又不是什么好去处,臭小子非要跟来也不知是作甚。”说完再不理阮奕渲,先一步往前走去。
阮奕渲见计划得逞,脸上委屈的神色倏然一敛,屁颠颠地追上周拓,语气轻快,“拓哥,拓哥你把东西给我拿嘛。拓哥,要不要再买点?我帮你一起选啊。”
“闭嘴。”
随后两人又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周拓除了给阮奕渲买了几串零嘴便没再买什么。待到暮色四合,他领着少年离开了集市。
周拓的熟人姓李,住在镇上西边的角巷里。巷子路窄,周拓时不时就得微侧着身子避开砖墙缝隙间生出的潮湿苔藓。阮奕渲抱着一堆东西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靠着对方的提醒躲开了砖石路上一处处湿滑脏污的路面。
“到了。”片刻后,周拓站在了一户人家面前。阮奕渲从他身后探出头,瞧见眼前这户人家大门紧闭,两边深色的木门上歪歪斜斜各贴了副张牙舞爪的门神,图案颜色鲜艳喜庆,应该是不久前才贴上的。
“叩叩。”
周拓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不多会儿,两人就听见门后传来一道瓮声瓮气的稚嫩嗓音,“是谁呀?”
紧阖的门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条小缝,底下露出小半张肉乎乎的脸蛋,扒拉在门边的小孩歪着头用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好奇地往门外张望。待目光落到蹲下身笑吟吟和她对视的周拓时,阮奕渲见门后的小孩安静了一瞬,随即忽然惊喜地喊了起来,“嗨呀,是大侠叔叔!爹爹,爹爹,大侠叔叔来啦!”
软糯清脆的童声在门后一声声响起,阮奕渲看见周拓慢慢地站起身,一把接住了随着门开而扑到他怀里的圆滚滚的身影,“依依,你又胖了。”
“没有没有,依依没有胖,依依是长大了!”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摇着头细声细气地反驳道,末了不忘指了指跟在她身后走出来的半大少年,“就像哥哥那样。”
“周叔叔。”和小女孩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小少年循声略显局促地冲周拓轻声喊道,他看着被男人抱在怀中的妹妹,眼里有些藏不住的艳羡。
哼,小屁孩。
阮奕渲心中正腹诽,不想周拓却在此时弯下腰将小少年也抱了起来,“长高了不少啊梓安,有好好读书吗?”
李梓安眼睛一亮,搂着周拓的脖颈点了点头,“有的!”
两个小孩一左一右搂着周拓的脖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念叨,一时间倒是显得阮奕渲十分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