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朗声喊着男人的名字推开了房门,却并没有发现周拓的身影。
视线一转,阮奕渲又笑着看向内室。他将儿子放回一旁的摇篮里,一手撩开门帘,“拓哥,我刚刚遇上徐姐姐了。我哥好像在躲她,也不知道跑......”轻快的声音忽地顿住,看着坐在床沿的修长身影,少年脸上的笑意倏然一滞,“哥......你在这儿干嘛?”
侧身背对他的青年闻言收回了放在周拓脸颊上的手,缓缓地转头看过来。
向来清冽无澜的眸里赤红而阴鸷,与阮奕渲相似的精致面容上慢慢泛起抹嘲讽至极的笑,“阮奕渲,夺嫂为妻,你可还称心?”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阮奕渲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了下来。半晌,眸光微颤,他才像是回过神,“哥,你在说什么啊?”刚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耳边一遍又一遍回荡着刚刚那句森然冰冷的质问,他尽力维持着脸上的笑,状作和平时无异地说:“刚刚,刚刚徐姐姐还在找你。结果,结果你躲到这儿来了吗哈哈哈。”
阮翊泽缓缓站起身,他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意逐渐变得与眸色一样冰冷。屋外灿然的日光透过窗棂洒进来,阮翊泽缓步往前踏了一步,那白光便落到他半边身子上。他垂在身侧的手被那光烫得微微发颤,阮翊泽看着眼前有些惶然无措的少年,一双眼幽暗冷冽,嗓音阴沉,“我问你,夺嫂为妻,可还称心?”
可还称心?
称心,当然称心,为什么不称心?
他耳边似有无数道声音在尖锐地嘲笑嘶吼。
护着长大的弟弟,从未有过半分亏待的弟弟,骗你瞒你,当着你的面一点一点,将你的妻从你身边夺走。
让你看着他们情意缠绵,看着他们拜堂成亲,甚至看着他们的孩子出世!
称心,如何不称心?!
心里的暴怒愤恨随着耳边那一声声嘲笑声慢慢地浸透进了血肉骨髓里。
好,好得很!
阮翊泽不再等少年开口,“堃风镇,一线天,扬刀大会那封信。”
一字一句,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啖肉嗜血般的狠厉,“阮奕渲,这都是你的好计谋......”
“我竟不知,与我兄友弟恭的胞弟,打从一开始就想将我取而代之。”
“阮奕渲,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阮奕渲脸上佯装的表情倏然淡去,与阮翊泽如出一辙的精致面容上渐次染上同样的冷意。压下心底的那丝微弱的愧疚,少年淡声道:“拓哥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妻!”阮翊泽倏然暴怒道,“是我生同衾死同椁的妻!只要我一天未说休妻,未与他和离,他就还是我的妻。哪里轮得上你!”
“可这辈子和拓哥成亲的不是你!”谁知阮奕渲丝毫不让,他似乎也被阮翊泽激起了怒意,甚至变得比他还要愤怒,“是,我是抢了你的位置,将上辈子你与拓哥做过的事全都换到了我身上。堃风镇是我支开了你,一线天也是我让你守在外面,自己和拓哥进去。之后更是想方设法让拓哥同意和我成亲。可那又如何?”
“这能证明什么?这只能证明哪怕不是我,哪怕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只要在那个时间陪在拓哥身边那就行了!阮翊泽,你从来不是无可替代的。”阮奕渲渐渐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上辈子的阮翊泽,是曾经真正害死周拓的人,被压在记忆深处的怨憎在此刻复苏,吐着信子朝着青年嘶吼威吓。
“生同衾死同椁?可笑!当初要不是你丢下他去南陵见徐思然......若是你在,若是你在他又怎么会死?!是你害死了他,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这些?!”
你从来不是无可替代的。
是你害死了他。
少年厉声地叱责陡然砸在了阮翊泽心头,他脸上的怒意骤然一僵,竟倏地沉默了下来。
案上的熏香飘荡出袅袅的青烟。
半晌,阮奕渲才听见面前的青年又开口道:“即便如此。”他的表情忽地变得平静了下来,只有嗓音依旧冷厉,“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在少年愕然的目光中,阮翊泽眉眼间的神色恢复成了往日的冷静漠然,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没有半点温度。
“再如何冠冕堂皇,你也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贼。”
视野陡然一阵虚晃,阮奕渲措不及防地跌倒在地。
眼前出现了一片月白色的衣摆,他撑着身子向上望去,愈发模糊的视野里,只听见耳边响起了青年冷冽的声音:“阮奕渲,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唯独你没有资格。”
第十一章
*
眼前是一只精致到骨骼的手,从腕上到指尖,都闪着莹润的光泽,修长有力,仿佛一件精美的雕塑。
周拓自困乏的睡意中醒来,睁开眼便看见正要抚上自己面颊的修长手指。
“二郎?”他沉声唤了声,目光旋即往旁边落去。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少年狡黠的笑脸,而是另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俊美面庞。
熟悉的秾丽眉眼,陌生的神情,似狂喜又似苦闷踟蹰,等他凝神细看时,又恢复成了平时冷淡的模样。
“翊泽?”周拓认出了眼前的青年。旋即他立刻又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文淞院的卧房,而是......他抬眸扫了眼眼前的马车车厢,心中越发惊疑不定,“翊泽,这里是哪里?”
然而阮翊泽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那幽暗的眼神看得周拓心中发毛,直觉眼前的人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翊泽?”他略微戒备地撑起身子往后靠了靠,迟疑着又喊了声阮翊泽的名字,“发生什么事了吗?”
车厢本就不甚宽阔,他背紧贴着厢壁也不过和对方拉开了两三尺的距离。
察觉到他的戒备,阮翊泽的目光越发阴郁了,他紧抿的薄唇微微动了动,似是要开口。然而就在这时,周拓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几声孩子带着哭腔的呻吟。
他倏地看过去,就见一旁的竹筐摇篮里正放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孩。
“枫哥儿。”周拓瞳孔一缩,脸色陡变,下意识地就扑到了孩子身边。他将儿子抱在怀里轻声哄了一会儿,小孩便又渐渐安睡了过去。
见孩子睡着,周拓刚要松口气,余光却瞥到一旁安静的青年,心立时又忽地提了起来,再开口时已经带了些火气,“阮翊泽,这到底怎么回事?”
阮翊泽仍然没有开口,他的视线落在周拓怀中的襁褓身上,阴郁的眼神忽地变得柔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