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关榆平离开不久,凌湘便和村里几个醉汉勾搭上,后来其中一人怕东窗事发和她争议起来,却惨遭杀害,抛尸荒野。

以上是村里的谣言。

既凌湘自己提起这事,关榆正便顺势问了全貌。

亲自把“杀人”二字传到众人耳中时,凌湘并无考虑太多,仅视之为关榆平不在后的坚盾,任何人想前来冒犯都会先惦记自己的小命,以此换来清闲日子的凌湘甚是喜闻乐见。

而今对上关榆正诚恳的目光,这桩陈年旧案牵涉太多,她还没打算让他知得深入,遂真假并列,简略道昔日为奴时得罪了总管,被报复的当下错手杀人逃逸,在路上遇见了关榆平,凑巧成了一桩姻缘。

除却杀人一事,关榆正对兄嫂相遇相惜的经历早是耳熟能详,然凌湘说话时他依旧听得认认真真。

对一辈子安守本份的村人而言,凌湘无论身份或行径皆属异己。若有心讨好融入还好,如她这般不卑不亢,村人互道几句不是,整个风向自然就会被带偏去。

简单的杀人二字,无人关心事情真假,其中又有否冤屈,不一会儿便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连前因后果都替她编排妥当,好不贴心。

关榆正脸上浮现不悦,却也知道了三长老如此记恨凌湘,以及阻挠为关榆平入牌位的原因。

他儿子向来好酒,曾被碰见往村西走去,谣言之下,竟有声音指淫人妻子的醉汉也有他的份,致名声尽毁,至今未能娶妻。

村人常谈论三长老那臼头深目的儿子,关榆正固然知道他是借机将责任推在凌湘身上,却知即使村长出面澄清,也免不了人们各自添油加醋地当作饭后闲聊的事实。

在消息封闭的村落里,这样的事足以长久流传,更莫说有几位长老的助力,舆论便如死灰屡屡复燃。

所幸村里人无法求证,闹得再大都只能成为谣言般的存在。

村长恨凌湘不假,可他同样畏极凌湘,每回被找上,总会召来几为长老助威,好掩饰心中恐惧。

“一帮两面三刀的老头,起时以代榆平休了我作交换,说能请他入牌位,我应了,休也休了,他们却食言。”

凌湘将新摘的草药逐一挑拣,不以为意地说:“不过看他们害怕还挺有趣,偶尔去敲打一番亦无妨。”

她不生气,更安慰关榆正并非需要动气的大事,然他听了却几乎把牙咬碎,除了为对方的反口覆舌动怒,更恨不得把辱骂凌湘的人碎尸万段。

“下回我陪你去,别跪他们了。”

凌湘稍顿,没想到他连这事都打听到。

倘使真的在意,她倒也不会委曲求全,特意前去受气。如今不过是些面子功夫,从前在王府跪的次数还少吗?她既不难受,也不想他们迁怒于关榆正,遂摇头不应。

0018 好犯上者(三)

关榆正等了会没等来回答,默了默,把话重新接上,问道:“说起来,没见过嫂嫂生气。”

凌湘瞧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摆弄草药,佯装不经意道:“若乱动我的东西,我会生气。”

关榆正手心直冒汗:“那,你会怎么做?”

“看是谁动的。”

“倘若是……是我不小心弄乱呢?”

“只是不小心,自然无碍。”凌湘有心诈他,将声音压得低沉:“要是故意为之,大概今后不想再见你了。”

那样的语气落在关榆正耳中,瞬间变了味儿,似顽石落水,压得心头沉甸甸。

他做错了吗?

关榆正迟迟没有响应,只觉压迫自己的不仅是她的一句话,而是被自己刻意忽视,藏在心底深处,无法直面的三纲五常。

凌湘眼皮都不抬,给出最后重击:“把这些存到地窖。”

关榆正应声接过竹篮,走向灶房打开地窖的盖板,蹲在边上等了会儿,才摸着扶手沿梯而下。

许是因为凌湘一个人住,又茹素三年,地窖里的菜肉仍远不及他印象中的满,几个架子更是积了层薄灰,略显空荡。

关榆正在里面仔细走了一圈,将重新布置过的杂物位置牢记,却猝不及防摸到属于布料的触感,捏了捏,木牌被严密遮盖,便是不刻意辨认牌位上的字,凭借前面的香炉,答案亦已彰明。

他强压住震颤不已的手,布掀开的瞬间,眼睛彷若被什么刺中,忽尔淌下两行清泪。

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明明什么都无法看见。

他于心有愧,故回来以后,甚至不敢问起关榆平的事,就连村长拒绝立位也是旁人主动提及,好像只要他不说,那个人的痕迹就能被抹去。

然这仅是他的错觉。

任他怎么回避,每桩小事都会随时间积累,攒成厚厚的灰,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间,轰地扑满一脸,如反噬般重提昔日的过错。

地窖散气的时间过短,而关榆正又待得太久,早超过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他渐觉难以喘息,本能地叫唤凌湘。

凌湘确实关注着地窖的情况,是以在关榆正晕头转向地寻找楼梯,打翻香炉的同时,已经把他拉扯出来,暗想自己可能做得过火了些。

村里有几家孩童因在地窖久留而成了傻子,关榆正本已是个苦命孩子,倘使真因她而再添顽疾,下回关榆平可不是仅仅掀翻香炉了。

关榆正已长成男子模样,身量比之凌湘高壮不少,幸而她平日干活不偷懒,此时搀着关榆正虽感吃力,却不至于倒在半路。

0019 好犯上者(四)

自那天后,陆陆续续有几拨人来找过关榆正,在看见凌湘的身影后,无一不走得飞快。

有了对比,今日显得格外宁静。

凌湘起早煮了稀粥,喂完鸡正好能吃上,她又另熬了药给关榆正,推门入内却见他仍病恹恹的,不禁放轻语气:“阿正,我下山给你找大夫吧。”

“嫂嫂。”关榆正剎白着一张脸,一如前几回紧捉她手腕不放,不同的是这次开了口,问:“你说……堂哥会原谅我吗?”

斯人已逝,便是不原谅,又能对你做什么呢?难不成那香炉当真是他显灵打翻?抑或这几日的病是他刻意的惩罚?

无论哪项都无从求证,凌湘疑心那日给他的打击似是重了些。思及自己的荒唐事,不由放软了语气:“他连我都没责怪,怎会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