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1)

蔺师仪的头发已被?淋透了,每一缕发丝都在往下滴着?水, 狼狈成这副模样,他却还有心思偷笑。当然,被?剜了一眼后,嘴角的弧度往下压了些,他走?过来,装出一副正经模样,汇报情?况。

“这是我为寨子里物色的新?人,还请大当家裁决。”

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喊错了,手指在碗沿扣着?,耷拉着?眉眼,声音低低的,重新?喊了一遍,“大当家……”

“大当家收下阿蒺好不好?”饶是楚火落冷淡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希望渺茫,她?还是想再试试,想要为自己争取到这份能保自己安稳活下去的活计,“阿蒺会很认真地干活,不会给大当家添乱的!”

楚火落默了下,“你现在求的只是活下去,可有想过以后?”

阿蒺认真地点?点?头,“想了的!跟着?大当家,有吃有住,要是阿蒺努力一些,还能挣到月钱,攒上十年八年,就可以给自己买间小屋子了!”

“大当家觉得?如何?”蔺师仪含着?笑意?的目光望过来,“这可不是被?卖进来的,阿蒺是堂堂正正、凭自己的手脚来我们寨子里挣钱的。”

楚火落低眉看过去,那个叫阿蒺的小姑娘,再普通不过了,如她?的名字一般,是路边常见的杂草,可正因如此,高大的树木被?折断后死亡,坚固的顽石被?撞击后碎裂,唯有不起眼的草,脆弱至好像会被?任一种磨难摧折,但只需些微的喘息,便能自瓦砾中?挣扎而出,再度蓬勃。

是了,一时的弱小,非是终身的弱小。

甚至于,她?们也不是那么弱小,之?所以落到那么被?动的境地,只是因为少了一些机会,从前没有,但往后可以有。

至少,她?能让目光所及的她?们,有选择不被?典当的权利。

手中?的斗笠盖在阿蒺的头上,t?虽然简陋,但一样能遮风挡雨。

“好,我答应了。”

阿蒺兴奋地叫出声,又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做人不能太过招摇,可再怎么在心底反复提醒,还是有满溢的欢喜浸润了眼角眉梢,嘻嘻地低声笑着?,同?手同?脚地凑到了高大的马匹间,只等着?晚些时候,跟着?大当家回去上工。

“现在高兴些没?”

楚火落将目光收回来,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有些不好意?思,将帽檐压低了些,对?这问题避而不谈,“说好的要当护卫,你刚刚是擅离职守!”

“嗯,对?,”那人微微挑眉,无所谓地点?点?头,“犯了错,我认罚,大当家扣了我今日的工钱吧。”

楚火落诧异地扭过头,“你有工钱?”

“没有,大当家要给我发吗?”他低头凑过来,将“大当家”三个字拖得?长长的,分明是旁人叫惯了的称呼,偏落在他嘴里,便多了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不自然地挪开目光,语调冷硬,“不发。”

那人也不多纠缠,懒懒散散地靠在树干上,只用那双笑盈盈的眸子望过来。

“行,不发就不发,反正我有阿楚养着?,饿不死。”

上一刻还在劝别人要靠自己的手脚养活自己呢,这一刻便心安理得?地当一个九尺高的大蛀虫了!

楚火落白了他一眼,却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伴着?淅沥的雨声,终于等来锅盖掀起,大铁勺在锅中?碰撞的声音,不需要衙役额外的招呼,饥肠辘辘的难民闻着?味儿就涌来上来,挨挨挤挤,生怕慢了一步这粥就没了自己的份。

只是热腾腾的粥水没碰着?,冰冷冷的刀子先竖在了他们正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前没个正形的人正板着?一张脸,恶声恶气?地警告,“要么,好好排队领粥,要么,就这辈子都不要喝了。”

人群静了一瞬,冲动的身影重新?佝偻下去,凑成了一条细长的队伍,至于中?途还有些人想动歪心思,这边的楚火落话不多,只是径直将一把刀架上那人脖颈,沉默地维持秩序。

队伍很长,长到望不到尾,偶尔还会有几个人浑水摸鱼想要喝第二碗,都被?蔺师仪冷着?脸撵出去了,即使第一碗清浅的粥水远不足以他们果腹,但后头还多得?是少了这碗粥水便熬不过今夜的人。

是以,不可擅动恻隐之?心。

但那点?米,从一开始就是不够的。

岑学义带着?笑将锅中?最?后一点?碎米渣捞进面前的粗陶碗里,便只能耷拉着?眉眼望着?在雨中?饥寒交迫等待了许久的难民,他艰难地动了动唇瓣,怎么也说不出没粥了几个字,只能哀求边上的衙役。

“还有许多人没喝上呢,衙役大哥,再煮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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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煮?说得?轻松,你有米吗?”衙役横眉冷对?,将最?值钱的锅背到身上,这便要回城了,“你跟县令大人说去,我们哥俩就是小喽啰,决定不了那么大的事。”

衙役身上有刀,又长着?凶神恶煞的脸,难民们不敢拦,便纷纷围住了瞧着?就是良善人的岑学义,或跪地恳求、或厉声质问、或撒泼打滚,无论如何都要他再拿出米来。

“我真的没有米,有的话,我一定会拿出来的!”

他干巴巴地解释着?,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吵闹中?。

“求求你,再给我一点?粥吧,我真的饿得?不行了……”

“凭什么他们有,轮到我就没有了?”

“把吃的拿出来,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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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岑学义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两个假护卫,倒也真真切切护住了他的性命,至于被?揍得?鼻青脸肿么,对?方人多,这在所难免。

他应当去医馆瞧瞧,多少止住血,敷点?药,可他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径直往县衙奔去。

“大人,难民还有很多没吃上饭,再从粮仓里取些粮食出来吧!”

“学义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县令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粮食都是有定数的,今日多吃了,明日就得?少吃,要是这一顿吃完了,那不出三天,难民都得?饿死,不能急,不能急啊!”

“可是,那些米太少了,难民那么多,根本不够!”岑学义梗着?脖子辩驳,试图多讨来一些米粮,可掌管粮仓的人只向他无奈地摆了摆手。

“这毕竟只是一个县,哪有那么多富余的粮食,就现在这些,都已经是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了!”

岑学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县令朝他招了招手,附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