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安歇了不到片刻,就又?要和府里的下人玩捉迷藏了,只是这一路走去?,倒比他先前硬着头皮闯过?来时要简单得?多,一路空空荡荡,也就是此刻月色清亮,他才侥幸在边上?的林子里瞧见个被迷晕的侍从。
走到近前,还未推门,门就先一步从里头拉开?,正是柳玉兰。
“郡守在里面,晕过?去?了。”
“不必管他,我们走。”
现下情景,只适宜仓皇逃命。
庚夙拉着她一路跑到荷塘边,把那些碍事的钗环随手扔进水里,“幽云缺水,地下水路不多,我月前就叫人在邻街的院子里打了口井,我们游过?去?可会凫水?”
曲曼荷点点头,将袖口扎紧,柳玉兰抓着他的手臂站着,微微喘着气,“……我不会。”
“无妨,”庚夙将人往怀里一压,用搭在身上?的披帛绕过?二人腰间,绑上?死?结,“我自幼就在水里钻,蔺师仪的水性都?比不上?我,你放心交给我就好?。”
三人扎入水中,一个劲儿地往深里去?,只几个呼吸间,这月下荷塘,便只剩下几尾被搅扰好?梦的鱼。
此与临街那口井并不算远,只是这水下的甬道幽深而漫长,没有天上?的皎月相照,一切便只能凭着本能向前,不靠手脚去?划动,而是尽量让自己的身体顺着水流平滑。
曲曼荷还好?,轻盈地在前头领路,看起来尚有余力,后头人便有些难熬了,庚夙必须带着两个人的体重?前行,那就只能将每一次的动作放到最轻,让自己少耗些气力,可怀里人攀着他脊背的手渐渐松了,显然已是撑不住了。
再?顾不得?其它,扶着她的后颈压向自己,一点点渡气。
快到了,再?撑上?一会儿就好?。
庚夙的眼皮合了一瞬,又?猛然睁开?,他答应过?,要把人完好?带出去?的,不能再?这t?里睡过?去?。
他咬破舌尖,凭着痛觉让自己清醒些,竭力向前划去?。
就差一点,就快到了。
已数不清这是他哄骗自己的第多少个最后一点,但这确实是最后一点了。
前方?是从井口一直垂到井底的绳梯,底部的绳子绑着石砖,曲曼荷已顺着向上?攀去?,庚夙紧随其后,却是先用匕首割断最底部的绳结,这才咬牙向上?爬着。
头顶便是天光。
马上?,马上?就到了……
101 夺旗斩将
曲曼荷弗一跌出井口, 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却顾不得多?休息,转头四手并?用地爬回去,拽着绳梯往上拉, 一寸、两寸, 方才力竭之人哪能凭空变出那么?多?气力来, 不过是?咬着牙, 把麻绳往小臂上一圈圈缠过去,凭着这身皮肉尚算结实,忍着疼硬抗罢了。
直到水面忽得涌出两个人头来,扒着绳梯, 大口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她这才脸色苍白地松了手, 倚着井床坐下去。
庚夙稍稍缓过来些, 便一鼓作气爬了出来, 只是?迈出井沿,才发现脚上彻底没了力气, 一头栽了下去, 所幸尚来得及把自己垫在下面。他伸手割断将二?人捆死在一处的披帛, 正要把人扶起, 眼瞳猛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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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月色, 他能看?清那人衣料上大朵大朵红色的花, 像是?那园中盛放的石榴,随着水流, 一路追逐而来, 可他们三人穿的,都是?月白色的罗裙。
“……玉娘?”他呆愣了一瞬间, 怔怔地出声,突然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将她放平,俯身给她渡气。
方才还同他说笑的人,眼下却躺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一动不动,连与他贴在一块儿的唇瓣都是?冰冰凉凉的,许是?被井水浸的,许是?失血过多?虚弱的,许是?……他不愿去想最差的那种可能,只是?一遍遍,把温热的气息渡过去,为她驱散那点寒意。
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水珠从?他的发?尾落在她的鬓间,他却没工夫顾及此刻有多?狼狈,她眉心轻动,似是?要醒,庚夙心头一喜,却见她忽然偏过头,呕出被呛进的水,而后紧随而来,是?一滩艳色的血。
“玉娘?你、你再?撑一会儿,马车上有伤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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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夙正欲起身,衣袖却被死死地攥住,他低眉看?去,地上那个虚弱的人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浑然不顾腰间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从?衣襟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扯出一抹苍白的笑。
唇瓣几?度开合,他凑得极近,才终于听清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
“我、我立功了……”
“你要、要给我封官……大官……”
*
尚是?夤夜,街头巷尾都被墨一样的浓黑笼罩着,活像是?整个幽云都被人用麻袋给收拢起来,袋口上被紧紧地缠上几?圈,剩下丁点儿缝隙,露进来些许光亮,正凑齐头顶的一轮月亮与三四星子。
“邦”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宵禁未解,四野便只该有打更人一慢三快的号子,与打折扣哈欠的口令,偏不知?从?哪冒出辆马车,车轱辘碾着青石板的地面,一路飞驰,却在兵丁拦道时,亮出一块符牌。
“耽搁了要务,你们?可担待得起?”
驾车人长鞭一甩,在石板上留下一道清晰的鞭痕,只要他想,这鞭痕还可以留在拦路的任意一人身上,不过领着些微薄的薪水度日,谁又愿硬着头皮去触这霉头?
士卒连忙拱手退开,将城门拉开了一道口子,把这不好惹的贵人送走。
只是?这头送走,打更人口令才换了个新的,正把来时路倒回去重走,却猛地冲来一队兵甲,接连的火把,把深沉的夜幕提前烧亮。
“今夜可有人出城?”
*
于官道走太过招摇,且柳玉兰的伤势也再?禁不起颠簸,索性寻了处破庙落脚。
荒郊野外,无处寻医,便是?马车里各种伤药齐全,可耐不住受伤的是?三人中唯一懂医术的,那就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着头皮上。
庚夙在庙门外守着,曲曼荷则是?用剪子将患处周围的衣料小心剪开,望见那道狰狞的伤口时,不由得心上发?颤,那是?一道寸余的伤口,因浸了水的缘故,边缘处有些肿胀得泛白,虽在初受伤时,柳玉兰便自行做了些简单处理,但也不过杯水车薪。
“先清理伤口,然后撒药粉,再?包扎,能行么??”曲曼荷用蘸了热水的巾帕小心地擦去边上的污垢,正要去取药瓶,却见那人毫无血色的脸朝她轻摇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