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笑得见牙不见眼抱着盒子去给旁人显摆了。
文老爷哭笑不得,接过了那副夜光图,上面的梅花平平无奇,只能看出是有点功底的人画的,没什么特色,我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只告诉他晚上就知道了。
文老爷以为我故弄玄虚,但面上不显,也客气客气的到处找架子要摆起来。
这下大堂只剩下我们几个,那青年拱了拱手,“礼部尚书郁明,见过梅公子。”
我连忙也拱手回礼,抛去文人这层身份,抛去他与文朗的私交,他仍是正二品的官员,无需拜我这平头百姓。
“无妨。”他像是看出我的忐忑,“我与文朗竹马竹马,邻居也做了有二十年,文朗的外甥便是我的外甥,但梅公子若是不介意,叫我名字就行,这样显得亲近一些。”
“如此更好。”我微微笑道,这礼部尚书当真平易近人。
“若是方便,今日晌午我请客吧?”他说道,“正好我刚回来,前些年家里搬走了,只有我自己,怪冷清的,也没人为我接风洗尘,我做东,就当你们接我,好不好?”他转头看向梅三,“正好给你讲讲清姐小时候的故事。”
梅三这小子果然上钩了。
想来也是,若是有人告诉我,他能给我讲讲娘亲小时候的趣事,我想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的。
人死如灯灭,思念如灯芯。
灯虽然灭了,但这盏灭了的灯的灯芯,却会永远孤独的留在世上。
有人请客当然好,我们几个人在文夫人千叮咛万嘱咐晚上一定要回来吃饭的柔声细语中走出了文府。
此时天朗气清,前日下了大雪,还没来得及清理,踩上去一步一个深深地脚印,看着怪有意思的,但梅寒不肯让我多踩,出了大门便一直背着我,梅三也想背我,但我拒绝了,不想让别人觉得我这个当哥哥的欺负弟弟。
万一他们觉得梅三过得不好将他留下了,我该怎么办呢。
现在为时尚早,郁明跟闷闷不乐的文朗就准备带着我们先去茶楼坐坐,听听书,眼看着年关将近,说书先生换了一批话本,都想着在过年之前多说一些故事,多赚一些钱好过年。
那茶楼开的挺大,一共三层,每层都分成二十个小包间,内设雅座屏风,假山流水,一张说书桌,一块枕木,原来是一房一个说书先生。
这雅间不按人数也不按时辰收钱,只要开了,就是一颗金粒子。
不算便宜了,但里面瓜子果酒没了就有人再填上来,也不额外再收银钱,若是客人高兴给点彩头也行。
虽不如那样大堂的热闹,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们五个入座,不多时走进来一个说书先生,年轻,也才二十岁足有,看着有些孱弱,挽了袖子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皮肤白的近乎透明,进来对着我们笑了笑。
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上书风华绝代四个大字。
“各位想听点什么?”他用扇子遮了脸,暧昧眨了眨眼的问道。
“听点有意思的。”郁明像是在打哑谜,又像是随便一回答。
“那就给各位大人讲个竹马竹马的故事吧。”他啪的一合扇子,缓缓开口道,“相传在大圣年间,有这么一对儿竹马竹马,他们打小七八岁就认识,在一起生活,读书,两小无猜又和和美美的长到二十,这天其中一个要上京赶考,另一个一听也闹着要去,但他年龄不够,还差几个月,只得留在家里,那赶考的上了京不负十年寒窗苦,竟是一举得了状元了,在家那个也是真心为他高兴,立刻修书一封表达了祝贺之情。”
这友谊还挺令人羡慕。我想着。
“谁料那高中的却回了一封信,说自己被圣上赐婚,可能就不回去了,还请家里这个来喝喜酒。家里这个一听闷闷不乐,在心里斥责这状元郎薄情无义。”说书先生眨了眨眼睛,“原是家里这个早就对着状元郎动了心思,就等着二人全都高中之后一诉衷肠,却不成想这状元郎竟是要先行娶妻了。“
好惨啊。我想,这皇婚可退不得。
“这一气之下两人就断了联系,再加上后来状元郎的父母也搬到京中去了,这缘分就生生断在这儿,好在家里这个是个争气的,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再三年,整整九年,也考上了跟状元郎当年一样的官品,这下二人成了共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不说话,但这误会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开的,所以朝中都说二人不和。“
误会?我竖起了耳朵,什么误会?
“原来那状元郎当年根本没想娶妻。”说书先生啪的拍了一下枕木道,“他本意是想将家里这竹马骗到京中,给他一个洞房花烛,两人成就好事,却不曾想人没骗来,倒是骗远了。”
他话音未落,文朗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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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郁明说了声失陪便追了出去,他走之后说书先生也哈哈大笑,将那折扇放下,对着我们拱了拱手,“礼部侍郎柳知世,见过梅公子。”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人,原来是郁明的下属,被迫来当这红娘。
梅三对自己舅舅的私事倒是很感兴趣,缠着礼部侍郎问东问西,他没有办法,只好跟我们一同入座给我们讲起这故事来。
他说他是当官的时候才认识郁明的,两人同年高中,郁明中了状元,他中了榜眼,两人一个官拜二品一个官拜三品,他正巧是郁明的下属,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他说郁明上任第一天就跟他说自己要成亲了,还因此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当时皇上龙颜大怒,问他为何有了家室却还在报名的时候写自己是独身,他说自己身是独身,心中却有人。
皇上念他一片痴心,不与他计较,婚事便作罢了。
他说这么多年郁明一直等着文朗考上来,谁料三年前文朗中了状元却官拜三品,文朗拂袖而去,回家又苦读了三年,去年九月终于官拜二品大学士,与郁明平起平坐了。
郁明等了足足九年,今年便是第十年了。
“尚书不曾写信给舅舅吗?”梅三问道。
“写的,可惜都石沉大海。”柳知世喝了一小口酒笑道,“每一封信用的都是上好的信纸,须得白软轻,得掺着金箔,笔须得是上好的狼毫,墨用的是皇上赐的一品阁的墨,里头掺了金粉,写出来金光闪闪,字字相思,可惜全都石沉大海。”
我正想戏谑的问他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莫不是暗恋郁明不成,却见他已经看向了我,神色缱绻。
“每一封信要用的东西,都是我去准备的。”他看着我,一字一字慢慢的说,“我寻遍皇城的纸店,走过大街小巷的制笔铺子,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重新再走一遍,过去的九年里,他写废了多少根笔,我就为他跑了多少趟,所以我才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我叹了口气。
“梅公子是聪明人。”他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话不多说。”
我也举起了酒杯,“敬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