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着新婚快乐和百年好合的祝福声,隋桥满脸是泪地跟着宾客们一起鼓掌,祝福般配的新人如愿享受美好的夜晚。

隋桥混沌不清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清晰的片段,比如他和徐历延第一次接吻,比如徐历延第一次和他做爱,再比如他们度过的每一个新年。在无数个回忆里,徐历延总是穿着T恤,用装了很多很多爱的眼睛注视隋桥。隋桥从前天真,认为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哥哥不仅是他的哥哥,也是他的朋友,他的爱人。

但人不可能永远都天真,隋桥长大了,所以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哥哥,朋友和爱人,而所有的一切是他提议,也是由他造就的。

隋桥觉得自己很令人讨厌,在别人的婚礼上恬不知耻地回忆和新郎亲密又美好的过去,躲在角落里流不应该的眼泪。

大屏上投出徐历延的脸,隋桥后知后觉地发现,徐历延穿正装真的很好看。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每个地方都好看,甚至于脸上每一处的阴影和明亮都是恰到好处的漂亮。西装衬得徐历延非常严肃挺拔,不同于跟隋桥手机相册里的任何一张照片,婚礼上的徐历延显得那么完美,和郑重。

等灯光亮起来,宾客们说笑着开席的时候,左侧礼厅的角落里已经没有人在了。

隋桥从旁边的侧门离开,酒店金碧辉煌,和他格格不入。他没有回家,打车去了医院,坐在院长的病房外面,不敢进门。

他害怕见到院长,害怕院长发现不对劲,也害怕院长安慰他没事的。

但除了这里,他好像也没地方可以去了。

隋桥仰头靠在墙壁上,听到过路的护士说要给楼下疼得厉害的病人注射曲马多。

盖在脸上的西服慢慢下滑,隋桥闭上眼睛想。

也许我也需要一针止痛剂。

第08章阳光小

10岁之后隋桥生气的方式从张牙舞爪变成了把他哥关在门外,并把电热毯从下铺搬到上铺,但这个方法没持续多久就被徐历延破解了,具体表现在徐历延会在关门的前一秒把手伸进门缝,再用比隋桥大很多的力气打开房门,强迫隋桥和他呆在一个空间里。

而判断徐历延生气的时候就简单得多,表现只有两步,先沉默后忽视。无论隋桥怎么逗都不会给笑脸,生气时长根据隋桥犯的错误大小分为6小时,24小时,72小时。目前为止可得数据只有3个,因为徐历延真的生气的次数只有三次。

而这次是第四次。徐历延坐在办公室,翻来覆去地看隋桥发来的信息,然后在脑海里不断回播生日那晚隋桥对他的“祝福”。

白天的时候梁芫递给他很多份合同,带着律师讲了一堆有的没的,他应付都懒得,随手翻了最上面的合同,拿过钢笔在“预购人:徐历延”那里划了个叉,又在旁边写了隋桥两个字,把合同推回了梁芫面前。

“这才叫做诚意。”徐历延看着梁芫看完合同的脸色一点点变臭,走到她身边,扣了两下桌面,语气平淡:“不然就带着你的垃圾一起滚。”

他没有太多的心情分给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比起梁芫给他的东西,徐历延更想知道隋桥是怎么被说服的。

威逼或者利诱,说服别人答应要求不外乎这两种方式,不会有什么太新奇的。

隋桥是哪种?

徐历延想不出。

他不觉得有任何事情值得隋桥放弃自己。他测试过很多次,卑鄙,冷漠,不择手段地企图印证隋桥握他的手只是一时兴起,但每一次都失败了,每一次都以徐历延的庆幸而告终。

徐历延开始相信呆在隋桥身边就永远不会被丢弃,因为他和隋桥是被铸烧十年的瓷杯,没有任何人能让两块已经烧成瓷的黏土分开。

可是杯子碎了,没有任何预兆。

起初徐历延以为12岁那个下午的一切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后遗症,在相信永远能看到隋桥的时间里并不敏锐的他缓慢地覆盖被遗弃的痛苦。

然而十年后再一次被留在原地的徐历延才知道原来痛苦只是被种下的酸角树,十年开花结果,那颗内里腐烂的坏果才终于落在他头顶。

砸得他头晕目眩。

梁芫选的结婚的日子很好,阳光明媚,晴朗无云,是隋桥最喜欢的那种天气。

徐历延把视线从窗外转到面前的镜子,拦住造型师要给他弄头发的手,把刚打好的领带扯下来摔在桌上。

“出去吧。”

婚礼六点开始,还有三个小时,徐历延想,距离小桥21岁第三个愿望的实现,就还有三个小时。徐历延从口袋里摸出戒指盒,这个不是梁芫准备的,是他自己买的,是原本要送给隋桥的生日礼物。送戒指的灵感倒是来自于梁芫,她第一次提结婚的时候点醒了徐历延,徐历延觉得他和隋桥之间少个戒指。

但貌似隋桥不认为他们之间只是缺少戒指,甚至隋桥不认为他们之间拥有什么。徐历延想笑,于是他抬眼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了一声。

其实在某些点上他和隋桥还是拥有相同的观点的,比如,他们都觉得,结婚是好事情。

梁芫迎宾的时候看见了她特意邀请的人,男生穿了一身明显大了的西装,然后在礼簿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坐在她特意安排的位置上,一个能够看见徐历延结婚,又不会被徐历延看见的阴暗角落里。

徐历延答应结婚是她预料中的事情,她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虽然厌恶隋桥,但又不得不承认,她选择的方法是最正确且最省时的。

她经过隋桥的位置走到礼台旁,如愿以偿地看着徐历延站在灯光下,在婚礼进行曲中接过新娘的手。

左侧原本是新娘家属上台的预留位,梁芫给工作人员示意了一下,让台上的徐历延从右边换到了左侧来,方便她一会上台。

站在左侧的徐历延撇过头看了一眼梁芫,没有情绪地扯了下嘴角,又收回视线。

梁芫被那一眼看得有点不安,但又说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直到司仪重复了三遍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她才终于发现哪里出了问题。

徐历延的左耳上没有助听器。

梁芫突然明白徐历延刚刚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摘了助听器,车祸以后的徐历延是个几乎没有听力的聋子,理所当然地听不见婚礼的声音,所以对交换戒指的环节无动于衷。

梁芫打了个手势让大屏从徐历延的脸上切走,在台下气得发抖。

徐历延观赏了一会梁芫沉下去的脸,手从裤子口袋里拿了出来,对着主持人摆了摆。

本该空荡的左手无名指已经套上了一枚素戒,而托盘里的男士婚戒还安静地躺着,徐历延在众目睽睽之下侧身打了个手语。

“听不到。”

这句梁芫看得懂。

徐历延早就跟今天要和他结婚的人通过气,十分顺利地获得了对方的同意,等着新娘自己套上钻戒以后,他拍了拍新娘的肩,邀请她一起欣赏梁芫的笑话。

离礼台最近的几桌客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司仪看出来气氛不对,硬着头皮继续婚礼应有的流程。

“请新郎新娘亲吻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