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尽就被许戾生生掐断,“我还不曾同你算账,我说过在关内等我吧,你若不走会有这事?扯理由之前老要一大枣一棒子,你不嫌烦我都听烦了。”

宋潋被他如此强怼,泥人尚且生出几分火气来,“不想同你吵,但是强攻的办法我不同意。”

“不用你同意,我只管把你带出去。”

宋潋听了这话仿佛被触了逆鳞,“所以呢?就和将军你无数的责任一般,那你大可不必如此,即便是我受你牵连被抓,也并不需要烦您亲自前来相救。”

这番话说得火上浇油,许戾冷笑一声,“那你现在这么说不是在责怪我?我若不来你便等死罢,难不成你还指望墨砚?”

“对。”宋潋吐出一个单调的音节,站起身背对许戾,看向一旁空荡单调的墙。

此情此景倒令人异常熟悉。

赵元端让他家大将军和第一军师商量作战计划,许戾的态度往往是不计伤亡只求胜果,宋潋提出的方针却向来以减少牺牲、稳中求胜。各执一词,谁也劝不了谁,到最后吵出几分真火气,许戾不会想着停,恨不得摁着头把人说服,宋潋就往往在话题彻底歪斜的那刻开始沉默。

但办法总是得商量,空气停滞不了多久两人又继续各执己见,最后的胜率差不多稳定在五五开。

这个比率对于许戾来说异常不易,他在大部分时候就是个独裁者,听不进别人的话,索性他是个将军不是皇帝。

如今战况依然持续,许戾听了那个字,怒极反笑,“对?哪个对,还是两个都对?”

宋潋冷冷转身,目光平静了几分,“你若一意孤行,我便在你走后将你的计划告知马贼,我的生死不用你管。”

这下许戾也坐不住了,他“腾”站起,“你威胁我,拿你自己的命,宋潋你,”他这话说出口前自觉不妥遁了两秒然而还是没过脑子,“你不要太把自己当个东西,我脱离大军前来寻你,你如今说的什么话!”

色厉内荏,许将军自己没察觉到,宋潋也没察觉到,只瞧着他这副风雨欲来的表情不为所动,“没让你来寻我,我从没让你担过什么责任,是你自己要上赶着负责。”

“嘁”许戾有些泄气,双拳攥紧又松开,和宋潋说:“我也没一来就和你邀功说我这一路想办法救你有多不容易,只是你配合一下,将你救了出去不是皆大欢喜。”

“那你为何直接否了我的办法?”宋潋抿着嘴,嘴角弧度向下,闹到这份上,两个人都心情不佳。

“你不也是。”许戾忍不住顶了回去,叹了口气,“你说招安有什么好,得划地给他们,得分钱粮给他们,得派人管着他们,哪天又犯了,搞得赵皇帝焦头烂额,不还是要问我的罪,更何况你让我去说服他,我可没那个本事。”

许戾说的这些宋潋其实想到了,“我当初在朝时,地区骚乱就是一个遗留问题,你平常不在意这些,如今我身在局中,反而有了办法,我修书一封,你替我寄给皇上,他会答应的。”

“合着我就是驿站,替你传信的?”

宋潋实在没明白他怎么连着也要反驳,他抬眸看向那人试探地问道:“那你要如何?”

许戾一撇头,不说话。

宋潋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他走近几步,诚心道:“多谢许将军远道而来,看到你的时候确实很意外。”

只有意外,许戾自觉面上没表现出不满,但宋潋又看他两眼补了一句,“很惊喜。”

行吧,够了。许戾不自觉扯了个笑,坐姿都随意了几分,“快些写信罢。”

宋潋点点头,翻出纸笔,边写边和许戾解释了下,“如今动乱的山匪马贼均是前朝时被逼上山的,没人会喜欢打砸抢,这寨子里的大当家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其实该是个诚信的生意人,大部分马贼也是想要安稳养老,只是没处去。我朝许多交界之地荒僻,人迹罕至,划给这类人定居,初期给些资助,往后便可自力更生。这也同时是一个表率,表示朝廷对这类人的态度,做的好了,骚乱可平,人人心向往之。”

许戾听完,评了一句,“过于理想。”

“是你不了解百姓的想法。”宋潋顶了回去,不多时,写好了信,封好后宋潋递与许戾,淡淡提醒一句,“如此,你与二当家做的交易也不能失信还有那千两白银。”

许戾全然忘了这茬,他抽过信,浑不在意,“行了,让皇帝给便是。”

他甩了甩两指间夹着的信,“先说好,赵元端不答应我可没辙,就按我的来。”

宋潋点头答应,外门突然被敲得砰砰作响,“时辰到了,出来!”

“走了。”许戾打了声招呼,朝门口迈步。

宋潋起身目送,突然想起许戾之前的一句话,“将军为何脱离大军来寻我?”

许戾脚步都不带顿的,斜靠在门框上等着守门人开锁,不甚在意地回道:“想找就找了,要什么理由。”

宋潋听愣在原地,好半晌垂眉笑弯了眼,这人的性子从初见到此时此地竟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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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许戾一出门,墨砚正在距离门口不远不近处站着,一副想靠近又被拦了的委屈样儿。

一见许戾就立马迎了上来,“先生同您说什么了?”

许戾仗着身高,将小臂搭在墨砚肩上,顺势摸了摸头安慰小孩,“你就算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他,别急,回去和你说。”

理是这么个理,可惜墨砚大概是继承了宋潋的性子,也爱操心,两人回去的路上总要时不时问些有的没的,他又怕许戾烦他,又想问,小心翼翼时不时瞟一眼,搞得许戾哭笑不得。

出了寨子行了好一段路,深山老林的也不怕隔墙有耳,“别看我了,要问就问,以前没见你怕我啊。”

今时不同往日,吃人嘴软,墨砚还怕许戾突然撂挑子不干呢,“先生没事吧。”

“废话,你不也见着他了,活着就算没事。”

墨砚被噎了个正着,也没明白许戾的逻辑,“先生和我分开之前还染了风寒。”

“噢。”许戾回想了一下,宽解道:“他好得很,连个咳嗽都没有。”

墨砚自觉并没有被这话安慰到,但话赶着话,他也没提出质疑,索性接着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去找那个巡抚大人吗?”

“不必。”许戾一拉缰绳越过一处枯树,“你家先生替我省事了,我当个信鸽就行了。”

“啊?”墨砚着实跟不上许戾的思路,眨巴着眼睛等着他解释。

没让他白等,“宋潋非要招安,要我说直接打搞那么麻烦干嘛,反正老子现在活计轻省,就寄个信,其他的不用我多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