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尧走进书房,在他的那张红木长桌后面坐下。

他把SD卡插进读卡器,连接电脑,导出最近一个月的视频。

他眉头紧锁,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叉着,从第一条视频开始看起。屏幕被切成了很多个监控画面,赫然是盛汐宿舍里的生活场景,拍摄的角度刁钻而隐蔽。盛尧的眉心拧成了川字,越看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劲。诚如盛汐所说,他的室友都对他很好。但这有些好得过了头吧?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对汐汐动手动脚。

为什么每个人都爱把汐汐抱来抱去的。

为什么杨樾要在盛汐换衣服的时候从背后偷袭,薅一把他的头毛,惹得小猫生气,龇牙咧嘴,作势要打他。

为什么傅砚辞像个老妈子,照顾汐汐的时候比他还要细致入微。

当然,他没有忽略盛汐坐在凳子上伸懒腰,无意间露出一截纤细柔软的腰肢时,旁边那个黑发男生的眼神。或许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逃不过盛尧的眼睛。他看到他的喉结滚了滚,眼中是黏稠喑哑的欲望。

还有,这个金毛败犬能不能把他的胳膊从盛汐脖子上拿下去?盛尧的眉头越皱越紧,杨樾和傅砚辞他都是见过的,金毛和冰块脸到底哪个才是沈驰暄。6月12日的监控录像解开了他的疑思。

汐汐被那个手长腿长的金发男生圈在怀里打游戏。那个男生的骨架看起来比细胳膊细腿的汐汐要大好几个型号,从背后看,能把汐汐遮得完完全全。不仅两条长腿夹在盛汐两侧,下巴还要搁在盛汐肩头。

他是有皮肤饥渴症还是怎么?

打游戏就好好打,为什么要贴着盛汐,像两块黏糕。

盛尧怒极反笑。他当初拜托他们照顾汐汐时,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一个个都照顾到床上去了……

他冷笑一声。

好了,现在他知道沈驰暄是谁了。

染着个金发,耳骨上一排六七个耳洞,还戴耳钉,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盛尧的眼里夹着碎冰,眉目森冷,眼睫像覆着霜白厚雪的西伯利亚森林。那些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搂腰、搂脖子、勾肩搭背、环抱、摸头、偶尔碰一碰盛汐。

他一眼就能看出沈驰暄的心思。

因为他们是同类,都想把这轮皎洁的月亮占为己有。

但应该说,不单单只是沈驰暄。

盛尧的目光落在视频里沈驰暄怀中的盛汐身上,虽然盛汐只露出了一个精致的下颌,但宿舍里其他人的视线似乎都落在他身上。他都能想象到那些人病态的、偏执的、阴湿的目光。一定恨不得把汐汐吃下去吧。

好可怜啊,汐汐。

养了一窝的狼。

他都要替他感到不寒而栗了。

可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他跟他们一样,也想像野兽一样咬上盛汐的脖颈,亲吻那枚小痣,含吮他的喉结。

他漠然藐视伦理道德,早在很多年前,就发现自己喜欢盛汐。他对盛汐的控制欲强到属实有些不正常,他查他的手机,翻看每一条信息,不准他吃除营养师定制食谱外的垃圾食品,要求他每个周末都要回家住,不许熬夜,不准赖床。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台冰冷自律的机器,却要求他的弟弟也要那样。

他插手他的生活,干涉他的交友。就连盛汐18岁那年,成人礼上的宾客名单也是他一一过目之后拟定的。

他也知道自己有些病态,可就是控制不住。

盛汐是他迟降生八年的心脏,可珍宝无论放在哪里,觊觎的人都只多不少。

他不能把他锁在家里,不让他去上学,就只能严防死守,紧密监视。

黑暗中,盛汐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了那些湿漉漉的、缠结在一起的睫毛。他的面颊浸染了月光,眼中却一片清明。

他醒来有一会儿了。

盛汐摸了摸旁边盛尧躺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余温。他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单侧胳膊支起身子,撑在床上,去够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

iPhone的屏幕使用时间明明白白地显示着有人在0点拿起手机,柱形图尖锐精确得像把刀子。

果然……手机被哥哥看过了。

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盛汐眼中一闪即逝的眸光,但是难掩他脸上浓浓的失望。

明明已经给予了你足够多的信任,为什么还要这样呢,哥哥。

熊仍旧静止在那里,黑漆漆的眼珠里闪烁着红光。盛汐一把将它抱了过来,放在腿上,扯着它圆圆的耳朵。

盛汐心里闷闷的。哥哥……难道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小熊的眼睛是个微型摄像头,黑暗中很容易辨认。更何况,只要动过手脚,就很难不露馅。可他还是十年如一日地把小熊带在身边,因为他知道,盛尧缺乏安全感。

盛汐把脸埋进膝盖间,抵着小熊毛茸茸的脑袋,眼前蒙上薄薄一层水汽。

难过的小熊也湿透了。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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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下午,窗外下着雨。

盛汐坐在客厅的三角立式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弹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悲伤的乐符从黑白琴键中流淌出来,混着窗外落雨的声音,孤寂得令人心碎。

盛尧缓步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他站在楼梯上远远看着盛汐,觉得他好像要碎了。

忧伤的旋律循环往复,盛汐琥珀色的眸子里也像刚下过一场大雨。

他今天弹得特别轻,也很安静,脸上没什么表情,纤长的睫毛垂着,落下密匝匝的阴影。他的侧脸还是那样精致苍白,看起来却有些恹恹的。

曲毕,盛汐起身,轻声说:“送我回学校吧,哥哥。”

原来不被人信任的感觉是这样的。他其实很难过,也很失望。学校里密不透风的网和暗中窥伺的视线就已经让他觉得窒息,可家中也不是温暖的避风港。